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濕滑的巖石、遍布的苔蘚、散落的鋒利碎石,都成了阻礙。林晚用盡全身力氣,拖著那條被詭異藤蔓吸食過、依舊殘留著冰冷麻痹感和深可見骨傷痕的左腿,右臂緊緊抱著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小豆子,另一只手則死死攥著那塊沾滿暗紫色粘稠汁液、沉重而冰冷的黝黑礦石。
這礦石,既是驅趕那些如影隨形、在陰影中貪婪窺伺的暗紫色藤蔓的武器,也是支撐她搖搖欲墜身體的唯一拐杖。每一次礦石尖端杵在濕滑的巖石上,都發出沉悶的“篤”聲,在死寂的溶洞里回蕩,也牽動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
冷汗混合著血水,從她額角滑落,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和更加模糊的視野。喉嚨如同被砂紙反復摩擦,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痛楚。失血、劇痛、持續的冰冷侵蝕以及剛才與藤蔓搏斗的消耗,早已榨干了她最后一絲力氣。全憑著一股“活下去”、“帶小豆子活下去”的執念,在支撐著她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朝著溶洞深處那片相對干燥的區域挪去。
身后,那些暗紫色的藤蔓并未放棄。它們如同擁有智慧的獵食者,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嶙峋的石筍和巨大的落石陰影中無聲地游弋、盤踞。礦石散發出的冰冷不祥氣息,以及林晚手中那塊沾染了它們同類“死亡汁液”的兇器,讓它們充滿了本能的忌憚。但林晚蹣跚的步伐、濃烈的血腥氣,以及小豆子身上散發出的微弱但純凈的生命氣息,又如同最甜美的誘餌,刺激著它們永不滿足的貪婪。它們等待著,耐心地等待著獵物力竭倒下的那一刻。
終于,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林晚踉蹌著撲倒在洞口前那片相對平整的巖石上。冰冷的巖石觸感讓她因劇痛而昏沉的意識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她小心翼翼地將小豆子放在一塊相對干凈、覆蓋著薄薄一層干燥苔蘚的巖石上。孩子的小臉在微弱光線下白得像紙,嘴唇毫無血色,額頭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邊緣紅腫外翻,沾滿了泥污,觸目驚心。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膛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
“小豆子……撐住……”林晚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她顫抖著伸出同樣布滿傷痕和污泥的手,輕輕拂開孩子額前被冷汗和血污粘住的碎發。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心頭一緊。
必須先處理傷口!否則感染和失血會要了他的命!
她強撐著坐起身,目光急切地掃視四周。溶洞深處透下的天光在這里幾乎斷絕,只有洞壁和地面一些奇特的苔蘚,散發出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綠色熒光,勉強勾勒出周圍模糊的輪廓。空氣依舊濕冷,但那股濃重的濕腐氣息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帶著奇異苦澀感的草木灰燼氣味。
她的目光落在洞口邊緣那些焦黑的巖石上。那焦痕并非均勻分布,而是呈現出一種爆炸般的放射狀,中心區域更是呈現出琉璃化的光澤,仿佛被瞬間的極高溫度熔煉過!這絕非自然形成!更不可能是墜落撞擊造成的!
蜀山劍修!只有傳說中蜀山劍修那凌厲無匹的劍氣,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痕跡!他在這里戰斗過?和誰?
這個念頭讓林晚精神一振,求生的意志更加堅定。她開始在洞口附近的碎石和苔蘚中仔細搜尋。借著苔蘚微弱的熒光,她很快有了發現:
月白色布料碎片:不止一片!除了之前看到的那片較大的,在靠近洞口內側一塊尖銳的巖石棱角上,還掛著另一片更小的、邊緣被燒焦的月白色絲質布料!觸手冰涼柔韌,絕非凡品!這幾乎坐實了蜀山劍修曾在此地激戰!
奇異的焦黑粉末:在焦痕最重的中心區域地面,散落著一層薄薄的、如同墨玉碾碎般的黑色粉末。林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起一點,粉末極其細膩,帶著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湊近時,似乎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殘留——與那些“玄鐵礦”的氣息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精純、更加……暴戾!
劍痕!目光銳利的林晚,終于在洞口內側上方一處相對隱蔽的巖壁上,發現了一道筆直、深邃、邊緣光滑如鏡的切痕!切痕長約三尺,深入巖石寸許,切面在苔蘚熒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這絕非普通刀劍所能為!凌厲、精準、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意志!是劍氣!絕對是劍氣留下的痕跡!
這些發現,如同散落的拼圖碎片,在林晚腦中迅速組合:一位強大的蜀山劍修,曾在此地與某個使用“玄鐵礦”力量或與之相關的敵人(很可能是惑心妖女的手下或某種被礦石吸引的深淵魔物)爆發激戰!戰斗極其慘烈,劍氣縱橫,甚至熔煉了巖石!劍修似乎擊潰了對手(地上有對手殘留的粉末),但也可能受了傷(遺留的布料碎片),最終進入了這個洞口……
洞內,是更深的未知。但洞外,是致命的藤蔓和絕望的深淵。這洞口,是唯一的生路!
林晚的目光回到小豆子身上。孩子的情況刻不容緩。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附近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
水源:幸運的是,在洞口側面一處凹陷的巖壁下方,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天然石洼。清澈冰冷的山泉水正從巖縫中緩慢滲出,積攢了淺淺一層。這簡直是天賜的甘露!
“螢光苔蘚”:那些散發著微弱幽綠光芒的苔蘚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小心地刮下一些,放在手心仔細觀察。苔蘚觸感冰涼濕潤,散發著淡淡的、類似薄荷混合著艾草的苦澀清香。她心中一動,想起孫大夫曾經提到過,某些生長在極陰之地的特殊苔蘚,具有微弱的止血和抑制邪毒的功效。她將信將疑,但此刻別無選擇。
相對干凈的布條:她撕下自己破爛衣衫里層相對干凈、未被血污浸透的布條,用冰冷的泉水反復浸洗。
準備工作就緒。林晚跪坐在小豆子身邊,用浸濕的布條,極其輕柔、小心翼翼地擦拭孩子額頭和臉上猙獰的傷口,洗去污泥和凝結的血塊。冰冷的泉水刺激下,小豆子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眉頭痛苦地蹙起。
“乖……很快就好……”林晚低聲安撫,心如刀絞。清洗干凈的傷口暴露出來,皮肉外翻,邊緣紅腫,看得她觸目驚心。她將那些刮下來的、散發著微弱熒光和清苦氣息的苔蘚,用牙齒細細嚼碎(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斥口腔),混合著一點點冰冷的泉水,小心地敷在傷口上。
奇跡般的,當那散發著熒光的苔蘚泥接觸到傷口時,紅腫的邊緣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一點點,滲出的組織液也明顯減少!一股清涼的感覺取代了火辣辣的疼痛,讓小豆子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似乎也平穩了一點點。
有效!這奇異的苔蘚真的有效!林晚心中涌起一陣狂喜!她連忙如法炮制,將自己腿上被藤蔓吸食留下的、依舊隱隱作痛并滲著血絲的傷口也敷上了苔蘚泥。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瞬間驅散了傷口的灼痛和殘留的麻痹感,讓她精神都為之一振!
處理好兩人的傷口,林晚感覺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她喝了幾口冰冷的泉水,又小心地喂了小豆子一點點。清涼的液體滋潤了干涸的喉嚨,也帶來了一絲生機。
她靠在冰冷的巖壁上,目光再次投向那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內深邃無比,吞噬了所有光線,只有洞口附近被苔蘚熒光微微照亮,顯露出粗糙的巖壁和向下延伸的坡度。那里面有什么?蜀山劍修是生是死?是出路?還是更深的陷阱?
就在這時,她懷里的那個破舊書包,隔著粗布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溫熱感!仿佛里面的課本在輕輕震動!與此同時,她敏銳的感知捕捉到,洞口深處,似乎隱隱傳來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鋒銳之氣?如同沉睡的寶劍即將出鞘的嗡鳴!
這感覺……與她感知到蜀山劍修劍氣殘留時極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更加內斂,更加……孤獨?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書包。這個來自異世的物品,似乎對洞內的某種氣息產生了反應?
是福?是禍?
身后,那些在陰影中徘徊的暗紫色藤蔓似乎變得更加焦躁不安,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仿佛洞內有什么東西讓它們感到本能的恐懼。
前有未知的神秘洞窟,后有致命的詭異藤蔓。林晚看了一眼呼吸稍微平穩、但依舊昏迷不醒的小豆子,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那散發著微弱溫熱感的書包。她深吸一口氣,那沉寂的眼眸中,恐懼被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所取代。
她掙扎著站起身,重新攥緊了那塊冰冷沉重的礦石“拐杖”和武器。然后,她彎下腰,用盡全身力氣,小心翼翼地將小豆子背在了自己傷痕累累的背上,用撕下的布條盡可能地將孩子固定住。
做完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溶洞穹頂那遙不可及的、象征著死亡墜落的灰暗天光,又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動的暗紫色陰影。
沒有退路了。
林晚咬緊牙關,拖著傷腿,背著昏迷的小豆子,右手緊握礦石,左手扶著粗糙的巖壁,一步一步,無比堅定地踏入了那個散發著焦痕、劍意與未知氣息的幽深洞口。微弱如鬼火的苔蘚熒光,很快將她們的身影吞沒,只留下洞口外,那些藤蔓不甘的嘶嘶聲,在死寂的深淵溶洞中回蕩。
洞內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未知的命運,在前方等待著傷痕累累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