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萬的酒配兩千的水澆花
>海茵恣用兩千萬拍下全球限量酒王,轉身兌了瓶兩千塊的礦泉水澆花。
>眾人嘩然,她卻笑得肆意:“這水配它,剛好。”
>十億英鎊的“云頂宮殿”里,她舉辦世紀派對,邀請函鑲著碎鉆。
>賓客們用鉆石在防彈玻璃上刻下名字,她全程直播:“今晚,你們的痕跡價值千萬。”
>暴雨夜,破產的表哥跪在門外哀求。
>她開啟全屋防彈系統,讓監控鏡頭代替眼睛:“看啊,這就是金錢的聲音。”
>當直升機撒下鈔票淹沒哀求聲時,管家遞來報表:“小姐,霍亨索倫家族,完了。”
>海茵恣晃了晃瓶中殘余的昂貴礦泉水,玻璃映出她冰冷的笑意。
>“不,這場表演,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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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萬!第三次!成交!’”
拍賣槌落下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權威感,敲打在蘇富比拍賣大廳每一個屏息的神經上。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被嗡嗡的低語和手機快門聲攪動起來。鎂光燈如同嗜血的飛蟲,瞬間匯聚到貴賓席前排那個唯一的身影上。
海茵恣。
她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用保養得宜、涂著啞光鴿血紅指甲油的尾指,輕輕撓了撓靠近鬢角的位置,仿佛剛才那一聲槌響驚動的不是價值連城的交易,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飛絮。一件流線型的黑色高定禮服裹著她,勾勒出凌厲而慵懶的線條,像一柄收在華麗鞘中的名刀。她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穿著筆挺三件套西裝、銀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老管家陳伯,用剛好能被前排記者捕捉到的音量吩咐:“陳伯,去把它拿過來。現在。”
陳伯微微躬身,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接收到的指令只是去取一杯尋常的茶。他步履沉穩地走向拍賣臺,從戴著白手套、神情恭敬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那個被聚光燈烘托得如同圣物般的酒瓶。1945年份的羅曼尼·康帝,紅酒界的無冕之王,全球僅存的寥寥數瓶之一,剛剛以兩千萬人民幣的價格,成為了海茵恣指尖彈落的一粒塵埃。
記者們幾乎要沖破保安的封鎖線,鏡頭貪婪地捕捉著那個深色玻璃瓶流轉的幽光。海茵恣在無數目光的炙烤下,終于緩緩站起身。她接過陳伯雙手奉上的酒王,指尖在冰涼瓶身上隨意滑過,目光卻投向拍賣廳角落那盆被冷落許久、葉片已有些萎蔫的昂貴蘭花。她唇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到失語的注視下,她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她擰開了那瓶價值兩千萬的羅曼尼·康帝的瓶塞,昂貴的木塞被她隨手丟棄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嗒”一聲。馥郁得近乎霸道、沉淀了數十年時光的醇厚酒香,瞬間霸道地彌漫開來,沖擊著每個人的嗅覺神經。
但這只是開始。陳伯像是早已洞悉她的心意,變戲法般從隨身攜帶的銀色冰桶里,取出一個造型極簡卻充滿未來感的水晶瓶。瓶身沒有任何張揚的Logo,只在底部蝕刻著幾道冰晶般的幾何紋路,里面盛放著清澈透明的液體。Svalbarei北極冰蓋水,單瓶售價兩千元。
海茵恣接過那瓶兩千元的水,擰開。她沒有絲毫猶豫,手腕傾斜,昂貴的、帶著極地寒氣的礦泉水,嘩啦啦地傾倒進剛剛開封的兩千萬酒液里。深寶石紅的葡萄酒與剔透的礦泉水粗暴地混合、稀釋,顏色迅速變淺,那股驚心動魄的陳年酒香被無情沖淡,混合出一種怪異而刺鼻的味道。她搖晃了一下瓶子,動作隨意得像在調一杯廉價的果汁。
接著,在無數鏡頭瘋狂的閃爍和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在拍賣行經理煞白的臉色下,在那些老派收藏家痛心疾首的扼腕嘆息里,海茵恣將這瓶“價值連城”的混合液體,從容不迫地澆灌在那盆快要枯萎的蘭花根部。深紅淺粉的液體迅速被干燥的植料吸收,只留下一點狼狽的水痕。
整個拍賣大廳死寂一片。只有液體澆灌的汩汩聲和海茵恣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清脆的回響。她澆得很慢,很仔細,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澆完最后一滴,她隨手將空瓶遞給陳伯,目光掃過全場那些驚愕、不解、甚至帶著憤怒的臉龐。
紅唇彎起,一個純粹、張揚、帶著一絲殘忍天真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瞬間點亮了那張過分精致的面孔。
“看什么?”她的聲音清亮,帶著點慵懶的鼻音,清晰地穿透死寂,“這水配它,剛好。”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那盆喝飽了“天價混合液”、葉片似乎都支棱了一點的蘭花,眼神里是全然的理所當然。
說罷,她再不看任何人,轉身,黑色禮服的裙擺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陳伯緊隨其后,如同她的一道沉默影子。鎂光燈在她身后瘋狂閃爍,如同徒勞挽留流星墜落的光軌,只照亮她決然離去的背影,以及拍賣行經理捂著胸口、快要暈厥過去的慘狀。
***
倫敦近郊,泰晤士河在這里優雅地拐了個彎,劃出一片昂貴而隱秘的靜土。一座龐然大物矗立在河灣懷抱的制高點上,通體覆蓋著巨大的、弧度完美的銀灰色玻璃幕墻,在午后的陽光下,折射著天空流云和蜿蜒河水的光影,如同一艘來自未來的星際母艦降落在古老的英倫大地。這就是“云頂宮殿”(ApexPalace),海茵恣價值十億英鎊的玩具,霍亨索倫家族財富皇冠上最耀眼、也最令人咋舌的一顆鉆石。
一架涂裝啞光黑、線條如刀削般鋒利的西科斯基S-76D直升機,轟鳴著降落在宮殿頂層那寬闊得足以當小型足球場的停機坪上。旋翼卷起的強大氣流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艙門打開,海茵恣利落地躍下,昂貴的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身后,穿著制服的侍者們如同工蟻,正小心翼翼地將成箱成箱、印著低調奢華紋樣的物品運下飛機。
海茵恣徑直走向俯瞰整個倫敦城的巨大露臺邊緣。腳下是如茵的草坪、精心修剪的花園迷宮,遠處是倫敦金融城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風將她烏黑的長發吹向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都準備好了?”她沒回頭,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陳伯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側半步之后,銀發紋絲不亂。“一切就緒,小姐。受邀賓客共計八十七人,名單已再三確認。安保系統全功率待命。晚宴所需食材、酒水,以及……”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聲音依舊平穩無波,“以及派對環節所需的特殊物料,均已清點入庫,萬無一失。”
“很好。”海茵恣的目光落在露臺下方,那面正對著停機坪的巨大玻璃幕墻上。那玻璃并非尋常材質,在陽光下泛著一種奇特的金屬冷光,厚重無比。那是足以抵御反坦克火箭彈的頂級防彈玻璃,構成了這座“宮殿”堅不可摧的外殼的一部分。“那些‘筆’,要確保足夠鋒利,足夠閃亮。”她補充道,嘴角噙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是,小姐。南非戴比爾斯原礦,頂級凈度,每一顆都經過精密切割,保證棱角分明,刻劃流暢。”陳伯的回答像是在匯報某種精密儀器的參數。
海茵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向通往內部的通道。巨大的感應門無聲滑開,露出里面如同科幻電影場景般的景象。極簡主義的設計,大面積留白,銀灰、純白和深邃的黑色構成主調。智能燈光系統隨著她的腳步自動亮起最適宜的色調。腳下是光可鑒人的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倒映著頭頂如星辰般鑲嵌的智能燈帶。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昂貴雪松木、白麝香和一絲未來金屬的冷冽氣息。空曠,冰冷,極致奢華,卻缺乏一絲人間的煙火氣。這里不像一個家,更像一個造價驚人的、等待被激活的巨大舞臺。
陳伯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亮著,上面是精心設計的電子邀請函。邀請函的背景是“云頂宮殿”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的全息影像,而邀請函本身,則由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冷光的碎鉆,在虛擬的界面上勾勒出文字與邊框,奢華得近乎刺眼。
海茵恣的目光掃過屏幕,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一個加密的直播通道標識亮起。她的笑容加深,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興奮。
“發出去吧。讓世界知道,‘云頂宮殿’的派對,開始了。”
***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絲絨幕布,沉沉籠罩了倫敦。泰晤士河變成了一條流淌著城市燈火的璀璨銀河。而“云頂宮殿”,則成為了這條銀河中最耀眼、最不真實的一顆星。
巨大的、造型極具未來感的鍍金電梯,以令人心跳加速的速度平穩上升,將賓客們從地下專屬通道直接送達位于頂層的派對主廳。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即使是見慣了世面的名流巨賈、當紅巨星、王室成員,也無一例外地發出低低的驚嘆。
主廳挑高近三十米,穹頂覆蓋著巨大的弧形玻璃,此刻完全透明,將整個倫敦的輝煌夜景盡收眼底,仿佛置身于宇宙飛船的觀景臺。腳下是透明的高強度玻璃地板,隱約可見下方幾層精心設計的空中花園和水景,流水潺潺,光影迷離。空氣里懸浮著無數微小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粒子,隨著無形的氣流緩緩流動,如同置身于流動的星云之中。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最頂級的香檳在侍者手中的托盤上冒著細密的氣泡,空氣中混合著名貴香水、雪茄以及昂貴食材的香氣。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時不時地瞟向主廳邊緣,那面巨大的、如同幕墻般的防彈玻璃。
海茵恣站在主廳中央,如同一顆磁石。她換了一身純白色的曳地禮服,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卻將她冷冽的氣質襯托得如同冰雪女王。她手中端著一杯香檳,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無懈可擊的微笑,與圍攏過來的賓客們談笑風生。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精心修飾、寫滿恭維與好奇的臉,眼底深處卻是一片漠然的冰湖。
“海茵,這地方簡直……簡直是神跡!”一位以收藏聞名的石油大亨的夫人,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捂著胸口,語氣夸張。
“哦?是嗎?”海茵恣輕輕晃了晃酒杯,金黃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完美的弧線,“我更期待待會兒的保留節目。那才是今晚真正有趣的部分。”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幾人的耳中。
話音剛落,陳伯沉穩的聲音通過無處不在的隱形音響系統響起,溫和而不容置疑地壓過了現場的爵士樂:“女士們,先生們,請移步至觀景幕墻區。海茵恣小姐為諸位準備了一份獨特的紀念禮物。”
人群帶著興奮與好奇,如同潮水般涌向那面巨大的防彈玻璃墻。幕墻前,早已擺放好數張鋪著黑色天鵝絨的長桌。長桌上,整齊地排列著一只只小巧的、打開蓋子的黑色絲絨首飾盒。盒子里,并非溫潤的珍珠或黃金,而是一顆顆閃爍著銳利寒光、未經鑲嵌的、約莫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純凈鉆石!棱角分明,在燈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七彩火彩。
“這些,就是今晚的‘筆’。”海茵恣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近乎惡作劇般的愉悅。她不知何時已站在一個略高的平臺上,一個微型的、閃爍著紅點的直播鏡頭正對著她,將她和她身后那片拿著鉆石、面露驚疑的賓客群清晰地投射在主廳四周巨大的高清屏幕上,也同步推送到了全球加密直播頻道。
她拿起一顆鉆石,冰涼的觸感刺激著指尖。她的動作優雅而富有力量感,指甲上鴿血紅的色澤與鉆石的冷光形成鮮明對比。她走到那面光滑如鏡、厚重無比的防彈玻璃前,沒有任何猶豫,用鉆石最尖利的棱角,猛地用力劃下!
“滋——啦——!”
一聲極其刺耳、令人牙酸的尖銳噪音,瞬間撕裂了派對的優雅氛圍!那聲音如同用金屬刮擦玻璃,又帶著一種切割硬物的沉悶感,狠狠刮過每個人的耳膜。所有人的心臟都仿佛被這聲音攥緊了一下。隨著她的動作,一道清晰、深刻、帶著無數細小玻璃碎屑的劃痕,出現在那號稱能抵擋炮彈的玻璃表面上!劃痕歪歪扭扭,組成了兩個字母:HY。
她收回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然后微笑著,如同一個引導者,對臺下那些目瞪口呆、手里還捏著價值百萬鉆石的賓客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來吧,各位尊貴的客人。”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每一個角落,也清晰地傳送到直播間的每一個終端,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在這面價值十億英鎊的玻璃上,留下屬于你們的印記。用你們手中這顆價值……嗯,大概五十萬英鎊的‘筆’,刻下你們的名字縮寫,或者任何你們想留下的痕跡。”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因震驚而顯得有些呆滯的臉,紅唇勾起,吐出的話語如同淬了冰的毒藥:
“記住,你們刻下的每一道痕跡,都在全球觀眾的注視下,都將被這座宮殿永久珍藏。今晚,你們的簽名,價值千萬。”她的笑容在巨大的直播屏幕上放大,美麗,冰冷,帶著一種俯瞰眾生游戲的殘酷。
短暫的死寂。隨即,一種混合著瘋狂、刺激、被賦予無上權力感的情緒在人群中爆發開來!刺耳的刮擦聲此起彼伏,如同魔音灌耳。有人興奮地尖叫,有人皺著眉頭強忍不適,有人則迫不及待地沖上去,用手中的“鉆石筆”在堅不可摧的玻璃上留下屬于自己的、歪歪扭扭的“簽名”。價值連城的鉆石被當成廉價的刻刀,在價值連城的防彈玻璃上制造著丑陋的傷痕。巨大的直播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每一個刻劃的動作,每一次指甲蓋大小的鉆石與玻璃碰撞摩擦產生的細微火花,以及那些不斷疊加的、丑陋不堪的劃痕。
海茵恣退到稍遠的暗處,手里不知何時換上了一杯剔透的Svalbarei礦泉水。她小口啜飲著,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她看著眼前這荒誕而瘋狂的一幕,看著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如同拿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在破壞中釋放著被金錢放大的欲望。她眼底沒有絲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像極了無法流出的淚。
陳伯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后,遞上一個超薄平板。屏幕上正實時顯示著全球加密直播間的數據:在線觀看人數以幾何級數瘋狂飆升,彈幕如同沸騰的開水,充斥著“瘋了!”“這才是頂級炫富!”“海茵恣女王!”“霍亨索倫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的字眼,夾雜著無數驚嘆號和虛擬禮物爆炸的特效。
海茵恣的目光掠過那些滾動的、代表著全球關注的數字和文字,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她只是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里面昂貴的液體輕輕撞擊著瓶壁,發出細微的聲響。
“熱度不錯,”她淡淡地評價,聲音淹沒在嘈雜的刮擦聲和興奮的尖叫聲中,“繼續。”
***
狂歡的余燼尚未完全冷卻,“云頂宮殿”主廳內奢靡的燈光漸次調暗,只留下幾處幽暗的輪廓光,將那些巨大玻璃幕墻上新添的、遍布整個視野的丑陋劃痕映照得更加猙獰刺目。水晶杯的碰撞聲和虛浮的笑談被一種精疲力竭后的空洞取代。賓客們或三三兩兩地倚在沙發上低聲交談,眼神迷離;或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和遠處倫敦城永不熄滅的燈火,臉上帶著一種揮霍無度后的茫然。
海茵恣已經不在主廳。她獨自一人,坐在位于宮殿“心臟”地帶的全景監控室內。這里沒有派對廳的喧囂,只有機器低沉的嗡鳴和無數冷光屏幕散發出的幽藍光線。數百個監控畫面如同蜂巢,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巨大的弧形屏幕上,無聲地展示著宮殿內外的每一個角落:空曠得能聽見腳步回聲的走廊、堆滿空酒瓶的吧臺、在露臺角落擁吻的男女、以及……宮殿正門前那條被景觀燈照得一片慘白的寬闊車道。
她陷在一張寬大的、符合人體工學的黑色座椅里,像一位坐在宇宙飛船艦橋上的女王。身上那件昂貴的白色禮服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她只穿著簡單的黑色絲質襯衫和長褲,赤著腳,蜷在冰涼的椅子上。手里,依然握著那個Svalbarei的水晶瓶,瓶中的水只剩下一小半。她盯著其中一個監控畫面——宮殿那扇由整塊合金鍛造、厚重如堡壘大門的正門。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在監控鏡頭上,瞬間又被雨刮器掃開,留下扭曲的水痕。倫敦夏夜罕見的雷暴正在發威,閃電撕裂厚重的云層,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大地,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滾雷,仿佛要將這座鋼鐵宮殿劈開。
就在一道撕裂天幕的閃電驟然亮起的瞬間,一個黑影踉蹌著沖到了宮殿緊閉的大門前!
監控鏡頭猛地拉近、聚焦。
畫面瞬間清晰。
是艾倫。
海茵恣那位曾經意氣風發、視她為家族恥辱的遠房表哥。此刻的他,狼狽得如同陰溝里爬出的老鼠。昂貴的定制西裝早已濕透,皺巴巴地裹在身上,昂貴的皮鞋沾滿了泥濘。精心打理的發型被雨水沖垮,濕漉漉地貼在慘白的額頭上,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下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瘋狂往下淌。他臉上混雜著絕望、恐懼,還有一絲被雨水沖刷得幾乎看不清的、殘留的屈辱。他沖到那扇象征著絕對隔絕的合金巨門前,沒有絲毫猶豫,“撲通”一聲,雙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被雨水沖刷得如同鏡面的大理石臺階上!膝蓋撞擊的聲音,通過監控拾音器清晰地傳入室內。
他仰起頭,對著門上方一個隱蔽的監控探頭位置,嘶聲力竭地哭喊起來,聲音被暴雨和雷鳴撕扯得斷斷續續、變形失真:
“茵恣!海茵!開門!求求你!看在…看在我們是親人的份上!開開門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混賬!是我瞎了眼!”
他瘋狂地用額頭撞擊著冰冷的金屬門,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混合著凄厲的哭喊,在狂暴的雨夜中顯得格外滲人。
“那些債主…他們要殺了我!真的會殺了我!他們…他們就在后面追我!海茵!妹妹!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霍亨索倫家指縫里漏一點…不,你隨便給我一筆…就一筆!讓我能活下去!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了!我給你磕頭了!”
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額頭撞擊金屬門的聲音越來越重,混合著絕望的哀嚎,在監控室冰冷的空氣中回蕩。那副曾經不可一世的面孔,此刻被恐懼和卑微徹底扭曲。
監控室內,只有屏幕幽幽的藍光和機器低沉的嗡鳴。海茵恣蜷在椅子里,一動不動。雨水在鏡頭前瘋狂流淌,模糊了艾倫那張涕淚交加、寫滿恐懼的臉,卻讓那雙因絕望而瞪得幾乎裂開的眼睛,透過水幕,死死地“盯”著監控探頭,仿佛能穿透冰冷的鏡頭和厚重的合金門,直接“看”到監控室里的她。
海茵恣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嗒…嗒…”聲,節奏穩定得如同某種倒計時。她另一只手,慢慢舉起了那個還剩小半瓶水的Svalbarei水晶瓶,冰冷的瓶身貼上她同樣冰冷的臉頰。
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去看操作臺上那個標注著“全屋防御系統”的醒目的猩紅色觸摸按鈕。
她只是微微偏過頭,對著空氣,用一種近乎耳語、卻又清晰得如同寒冰碎裂的聲音,輕輕說道:
“看啊,陳伯。”
她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上那個在暴雨中瘋狂磕頭、如同瀕死野獸般哀嚎的身影。
“你聽。這就是金錢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只有機器嗡鳴的監控室里。她仿佛不是在跟管家說話,而是在對著屏幕里那個卑微的影子,或者,對著整個無聲注視著她的世界,進行一場冰冷的獨白。
“多么動聽。”
***
監控室內,冰冷的藍光映照著海茵恣毫無表情的側臉。屏幕上,艾倫的身影在暴雨中扭曲、晃動,額頭撞擊金屬門的沉悶“咚咚”聲和凄厲絕望的哭喊,透過音響系統,持續地、單調地敲打著死寂的空氣。
海茵恣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的敲擊停止了。她微微前傾身體,靠近操作臺。修長的手指懸停在那個猩紅色的、標注著“全屋防御系統”的觸摸按鈕上方。指尖距離那冰冷的感應區只有一毫米。她停頓了大約三秒鐘,如同在欣賞一個即將被按碎的昆蟲。
然后,指腹落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只有監控室內所有屏幕瞬間閃爍了一下,亮起一層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綠色網格狀光暈,如同給整個宮殿套上了一層無形的能量護盾。操作臺下方,一個不起眼的綠色指示燈無聲地亮起。
宮殿外,正瘋狂磕頭哭喊的艾倫,猛地頓住了。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仿佛空氣都凝固了。頭頂那盞照亮門前慘白石階的景觀燈,驟然熄滅!他整個人被徹底拋入暴雨和黑暗之中,只有偶爾撕裂天空的閃電,才能短暫地映亮他臉上瞬間被巨大恐懼攫取的慘白表情。
監控室里,海茵恣面前的巨大弧形屏幕上,代表“全屋防御系統激活”的綠色光暈穩定地覆蓋著所有畫面。她調出了宮殿正門的數個高清監控角度,畫面清晰度在防御系統激活后似乎反而得到了增強。其中一個鏡頭被放大到占據整個中央屏幕。
屏幕上,是艾倫那張因極致的恐懼和絕望而徹底扭曲的臉。雨水瘋狂沖刷,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似乎能感覺到那雙冰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視著他。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出最后的瘋狂。他不再磕頭,而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去捶打、去踢踹那扇冰冷的合金巨門!
“海茵!你這個瘋子!魔鬼!見死不救的賤人!霍亨索倫家的錢沾著血!你不得好死!”他嘶吼著,污言穢語混合著絕望的詛咒,在雷雨中顯得格外尖銳刺耳。
他的拳頭砸在門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很快指關節就見了血,在冰冷的金屬和雨水的沖刷下暈開淡淡的紅痕。他用腳踹,昂貴的皮鞋鞋尖變形,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他試圖用肩膀去撞,卻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彈開,踉蹌著摔倒在冰冷的雨水中,濺起一片水花。
監控室里,海茵恣靜靜地看著。她甚至拿起控制臺上的一個旋鈕,像一個追求完美的導演,細微地調整著那個中央監控鏡頭的焦距和角度,讓艾倫每一個痛苦掙扎的細節——他額頭的淤青、指關節的血跡、被雨水泡得發白起皺的皮膚、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瘋狂——都纖毫畢現地呈現在巨大的屏幕上。
她看得那么專注,那么仔細。赤著的雙腳踩在冰涼的金屬地板上,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穿透屏幕,更近距離地感受那份絕望的溫度。只有她握著Svalbarei水晶瓶的手指,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一絲并非全然冷漠的痕跡。
艾倫的力氣在暴雨和絕望中迅速流失。他的捶打和咒罵聲漸漸微弱下去,最后變成了跪在泥水里,身體蜷縮成一團,肩膀劇烈地抖動,發出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將他最后一絲體面和力氣都帶走。
就在這時,監控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陳伯走了進來,手里沒有平板,只有一張對折的、邊緣壓印著繁復暗紋的硬質紙——一份實體報表。他的銀發在監控屏幕的藍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色澤,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深得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走到海茵恣的座椅側后方,微微躬身,雙手將那份報表遞上。
“小姐。”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在只有艾倫微弱嗚咽聲的監控室里激起微小的漣漪。
海茵恣沒有回頭。她的目光依舊膠著在屏幕上那個蜷縮在暴雨中的身影上。
陳伯維持著遞送的姿勢,停頓了一秒,清晰地吐出下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冰鑿刻出來的:
“霍亨索倫家族,完了。”
***
時間仿佛在陳伯那句話出口的瞬間,被凍結了。
監控室里只有機器低沉的嗡鳴,屏幕幽幽的藍光,以及音響系統里傳來的、被暴雨和距離模糊了的、艾倫那微不可聞的啜泣聲。
海茵恣的身體在寬大的座椅里,有極其短暫的一瞬,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的震顫,仿佛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但這僵硬只持續了不到半秒,快得如同錯覺。
下一秒,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更加松弛地、甚至是慵懶地靠進了椅背深處。仿佛陳伯遞過來的不是宣告家族破產的訃告,而是一份無關緊要的下午茶菜單。
她的目光,終于從屏幕上那個蜷縮在暴雨泥濘中的身影上移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落回到自己手中那個Svalbarei的水晶瓶上。瓶子里,那點殘余的、清澈昂貴的液體,隨著她手腕的細微動作,輕輕晃蕩著,撞擊著剔透的瓶壁,發出細微的、清泠的聲響。
嗒…嗒…
如同冰珠滴落在玉盤上。
她舉起瓶子,對著監控屏幕散發出的幽藍冷光。光線穿透清澈的水體和剔透的瓶身,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斑。她的視線,似乎穿透了瓶子,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厚重的宮殿墻壁和狂暴的雨夜,落在某個極其遙遠、極其虛無的地方。
然后,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
那不是一個開心的笑容,甚至不是嘲諷的笑。它冰冷,空洞,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近乎非人的奇異美感。像冰層在極致低溫下綻開的裂痕,美麗而致命。
監控屏幕巨大的、冰冷的玻璃表面,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倒影:一個蜷在椅中的纖細身影,一張在藍光下美得不真實的臉,以及臉上那個令人心底發寒的笑意。更詭異的是,在玻璃的倒影深處,似乎還疊加著那個被定格的、在暴雨泥濘中蜷縮顫抖的人形輪廓。
海茵恣看著玻璃上自己那抹冰冷的笑意,看著笑意深處那個模糊的、代表艾倫的影子。她的聲音很輕,很慢,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斬斷一切的鋒利,清晰地回蕩在只有機器嗡鳴的冰冷空間里:
“不。”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這個否定詞帶來的力量感。水晶瓶里殘余的水,隨著她手腕的晃動,再次發出清泠的碰撞聲。
她的紅唇開合,吐出最后的宣判,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釘入這凝固的時空:
“這場表演,才剛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監控室內最大的屏幕畫面驟然切換!不再是門前絕望的艾倫,也不是宮殿內部的任何角落。
屏幕上,赫然是“云頂宮殿”頂層那如同航空母艦甲板般寬闊的停機坪!畫面來自高空俯拍視角,劇烈地晃動著,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螺旋槳轟鳴聲!是那架啞光黑的西科斯基S-76D直升機!它正懸停在宮殿上空,狂暴的旋翼氣流將下方的雨水吹得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
直升機巨大的側艙門,在畫面中猛地被拉開!
緊接著,在監控室屏幕刺目的白光映照下,在陳伯萬年不變的平靜面容上,在海茵恣那雙倒映著漫天飛舞紙片的、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無以計數的、嶄新的、各種面額的英鎊紙幣,如同決堤的彩色洪流,從敞開的直升機艙門中,轟然傾瀉而下!
嘩啦啦——!
那聲音,在監控室的音響系統里被放大了無數倍,如同山崩海嘯!那是紙張瘋狂摩擦空氣、彼此拍打、被旋翼氣流撕扯蹂躪的狂暴交響!是金錢最原始、最赤裸、最歇斯底里的吶喊!
粉紅、翠綠、深藍……色彩斑斕的鈔票瀑布,在宮殿上方探照燈慘白的光柱切割下,在漫天如注的暴雨沖刷中,瘋狂地旋轉、翻滾、墜落!形成一道令人窒息、壯觀到荒謬的“錢雨”!它們被狂暴的氣流卷向四面八方,一部分被雨點擊打著,像被打濕的蝴蝶般無力地飄向黑暗的樹林和河流,更多的則被卷向宮殿下方,如同暴風雪般,劈頭蓋臉地砸向那個跪在門前、蜷縮在泥濘中的身影!
艾倫那微弱的嗚咽聲,瞬間被這震耳欲聾的“錢雨”轟鳴徹底淹沒、吞噬!
監控室里,海茵恣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蜷在椅中,晃動著那個只剩下瓶底一點點水的Svalbarei水晶瓶。屏幕刺目的白光在她臉上跳動,映得她唇邊那抹冰冷的笑意,愈發清晰,愈發……驚心動魄。
漫天飛舞的、濕透的鈔票,如同為這場荒誕劇獻上的終幕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