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轉身離開,朝著起居室深處一扇緊閉的、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房門走去。
那扇門無聲地滑開,露出里面更加幽深的光線,隨即又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周曉曉僵坐在高腳凳上,看著面前那份散發著溫暖香氣的早餐,再看著那扇緊閉的、如同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般的書房門,只覺得渾身冰冷。
她知道?他知道什么?知道她靈魂被灼燒的痛苦?
巨大的茫然和一種更深沉的恐懼攫住了她。
她像一只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機械地拿起牛奶杯,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周曉曉食不知味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她深吸一口氣,如同奔赴刑場般,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門無聲地滑開。
門后的景象讓周曉曉微微一怔。
書房比她想象的要……不同。
空間同樣巨大,但光線比臥室柔和許多。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同樣被深灰色窗簾遮蔽了一半,透進些許天光。
一面墻是頂天立地的嵌入式書架,上面整齊地碼放著大量書籍和文件盒,散發出紙張和油墨特有的沉靜氣息。
另一面墻則是一個巨大的、正在緩緩流轉著幽藍色數據流和復雜星圖的全息投影屏,無聲地彰顯著科技感。
書房中央,是一張寬大的、線條極其冷硬簡潔的黑色金屬書桌。
陳默就坐在書桌后寬大的皮質座椅里。
他已經換下了那件家居的絲質襯衫,穿著一件熨帖的深灰色高領羊絨衫,更襯得他下頜線條冷硬,氣質沉凝。
他面前攤開著一本看起來極其厚重、紙張泛黃、邊緣磨損嚴重的古籍,旁邊還放著一個打開的古樸木盒。
聽到腳步聲,陳默抬起頭。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瞬間落在周曉曉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
“過來。”
他言簡意賅。
周曉曉的心跳驟然加速。
她一步步走到書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書桌上那本攤開的古籍吸引。
泛黃的紙頁上,畫滿了極其詭異、扭曲的、如同枯骨和怨念纏繞而成的符文!
那些符文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與她前世血祭時看到的那個巨大咒文何其相似!
而在符文旁邊,還有用古老的文字記載的密密麻麻的注釋。
她的呼吸瞬間屏住了!這就是……那個詛咒?!
陳默沒有解釋古籍的內容。
他的目光從古籍上移開,落在了周曉曉蒼白的臉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試圖看透她靈魂深處那個幽藍的核心。
“你的異能,空間跳躍,”
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里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并非天賦。它是一種‘詛咒具象化’的表現形式。根源,就是前世那個以你血魂為祭的惡毒咒文——‘永墮虛空’。”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古籍上那個最核心、最扭曲的符文。
“而這個‘詛咒具象化’的能量核心,被稱作‘蝶翼’。”
陳默的目光變得銳利無比,
“它并非單純的能量,它是……一個坐標錨點。
一個被強行烙印在你靈魂深處、與虛空亂流產生不穩定鏈接的坐標錨點。
每一次所謂的‘跳躍’,都是錨點被觸發,將你強行拖拽進虛空亂流再隨機拋出的過程。
這個過程,會劇烈消耗你的生命力,灼燒你的靈魂本源。這就是你痛苦的根源。”
周曉曉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臉色更加慘白。
雖然早有猜測,但被如此冰冷、清晰地剖析出來,依舊讓她感到滅頂的窒息。
陳默頓了頓,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旁邊那個打開的古樸木盒。
“至于我的印記……”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妙情緒。
他伸出手,從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簪子。
通體由一種極其罕見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玉石雕琢而成,色澤深沉內斂,卻在燈光下流轉著神秘而溫潤的光澤。
簪身線條流暢優雅,頂端雕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蝶翼纖薄如紙,紋路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破空而去。
整支簪子散發著一種古老、哀傷而又妖異的美感。
當這支血玉蝴蝶簪出現在周曉曉視線中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強烈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猛地炸開!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洶涌!仿佛沉寂了億萬年的火山驟然蘇醒!
前世冰冷的記憶碎片如同海嘯般沖垮了堤壩!
冰冷的觸感。她似乎感覺到這支簪子曾經無數次插入她精心梳理的發髻,冰涼的玉質貼著溫熱的頭皮。
絕望的束縛。大婚前夕,母親顫抖著手,最后一次為她簪上這支家傳的血玉蝴蝶簪,淚流滿面地低語,
“曉曉,我的兒……逃不掉了……”
那冰涼的觸感如同枷鎖。
血月下的碎裂!猩紅的月光下,她被粗暴拖拽,頭上的鳳冠連同這支血玉簪被狠狠扯落!
玉簪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一只蝴蝶翅膀應聲而斷!
最后的凝視!在被那漆黑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間,她渙散的瞳孔里,倒映著枯樹下血泊中,那支斷翅的蝴蝶血玉簪……
“啊——!!!”
周曉曉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
她猛地抱住了頭,身體因為劇烈的靈魂沖擊而向后踉蹌幾步,撞在了冰冷的書架上!
眼前陣陣發黑,前世被強行烙印詛咒時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被奪走一切的絕望,如同實質的巨浪,瞬間將她吞沒!
陳默握著那支完好無損的血玉蝴蝶簪,霍然起身!
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為“驚愕”和“震動”的情緒!
他看著周曉曉如同被無形力量重擊般痛苦崩潰的模樣,再低頭看向手中這支在燈光下流轉著暗紅光澤、仿佛帶著無盡哀傷的簪子。
前世……她的簪子?
難道……他眼尾那顆自出生起就存在、顏色略深的淚痣……真的與她的血淚、與這支簪子……有某種跨越時空的、無法斬斷的聯系?!
書房里死寂無聲,只有周曉曉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和靈魂悲鳴的回響。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燈火依舊璀璨,卻照不進這被前世血淚和冰冷詛咒徹底冰封的巨大囚籠。
那支靜靜躺在陳默掌心、流轉著暗紅光澤的血玉蝴蝶簪,
像一把無聲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宿命最沉重、最血腥的一頁,在這冰冷的空間里,投下濃得化不開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