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將賬本緊緊抱在懷里，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墨跡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大理寺的值房里，只有她和陸崢兩人，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拍打窗欞，像有人在暗處窺聽。

“賬本的紙有問題。”沈知微忽然開口，將其中一頁湊近燭火。紙頁邊緣泛起淡淡的藍暈，像被水浸過又曬干的痕跡，“這頁是后補的。”

陸崢湊近看，果然見頁腳有細微的折痕，與其他頁的自然磨損截然不同。“是丞相的人動了手腳？”

“不止。”沈知微從藥箱里取出一小瓶“紫草汁”，用銀簪蘸了點，輕輕點在“三皇子”三個字上。墨跡瞬間暈開，露出底下隱約的“二”字——原是“二皇子”，被人用特殊墨汁改了！

陸崢的瞳孔驟然收縮：“二皇子？他去年明明在江南賑災，怎會插手邊關軍糧？”

“這就是關鍵。”沈知微指尖點在被篡改的字跡上，“有人想把水攪渾，讓我們以為幕后是三皇子，實則在掩護真正的人。”

話音未落，值房的門被推開，大理寺卿周衍走了進來，手里捏著份奏折，臉色凝重：“沈評事，丞相在朝堂上彈劾你了，說你私闖糧倉、偽造賬冊，還請皇上治你‘欺君之罪’。”

沈知微的心沉了沉。她早料到丞相會反撲，卻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周大人，賬本是真的，只是被人動了手腳，下官可以證明。”

周衍嘆了口氣：“皇上雖未準奏，卻讓你三日內拿出確鑿證據，否則……”他沒說下去，但眼神里的擔憂顯而易見。

“三日內？”陸崢皺眉，“王顯已死，李御史的奏折殘缺，現在連賬本都被動了手腳，去哪找證據？”

沈知微忽然想起王顯死前掙脫時，袖中掉出的半片干枯荷葉。當時只當是尋常雜物，此刻想來，王顯是江南人，慣用荷葉包東西，那荷葉說不定藏著線索。

“陸崢，去查王顯的書房，尤其是裝荷葉的匣子。”她語速極快，“還有，去問戶部的老吏，去年軍糧押送時，除了王顯，還有誰在現場監過秤。”

陸崢剛走，就見工部尚書張啟的管家求見，送來個錦盒。“我家大人說，沈評事追查軍糧案辛苦，這點‘薄禮’聊表心意。”

錦盒里是塊通透的玉佩，底下壓著張字條：“三日內收手，可保平安。”

沈知微冷笑一聲，將玉佩扔回盒里：“回去告訴你家大人，我沈知微查案，不求平安，只求真相。”

管家臉色鐵青地走了。沈知微卻盯著錦盒的襯布，那布上繡著暗紋——是工部官服上的“水紋”，但紋路里藏著極小的“倉”字，與糧倉糧囤上的標記如出一轍。

“張啟果然也摻了手。”她指尖撫過暗紋，忽然聞到股極淡的桐油味。這味道她太熟悉了——去年江南水災，朝廷調撥的賑災木船，用的就是這種桐油防腐。

二皇子去年在江南賑災，張啟負責監造木船，兩人竟有交集？

正思忖著，陸崢回來了，手里拿著片荷葉和一本名冊。“王顯的書房里，這荷葉夾在《漕運志》里，背面用朱砂畫了個‘船’字。戶部老吏說，去年軍糧過秤時，除了王顯，還有個穿便服的監官，聽口音像江南人。”

船？江南人？

沈知微忽然將荷葉湊近燭火，背面的朱砂字遇熱漸漸顯露出更多筆畫——是“漕運船，三號，夾層”。

“是漕運船！”她猛地站起身，“去年軍糧是走漕運北上的，王顯在三號船的夾層里藏了真賬本！”

陸崢眼神一亮：“可漕運船早就歸倉了，哪艘是三號？”

“張啟監造的賑災船里，有三艘被改作漕運船，編號就是一到三。”沈知微抓起藥箱，“去漕運碼頭，找船身刻著‘工’字的三號船！”

漕運碼頭的夜霧濃得化不開，三號船泊在最角落，船身果然有個模糊的“工”字。沈知微跳上船，借著月光查看船艙夾層，指尖忽然觸到個硬紙包，外面纏著浸過桐油的麻布——是防蛀的手法，張啟監造的船常用這個。

紙包里是本牛皮賬冊，封面印著漕運司的火漆，里面的記錄比糧倉找到的更詳細：“軍糧三千石，實發兩千七百石，摻沙三百石，經手人：王顯、張啟，監官：二皇子府長史。”

還有一頁貼著張紙條，是王顯的筆跡：“二皇子借賑災之名，調走三百石軍糧，轉賣江南鹽商，張啟偽造驗收文書，分贓五千兩。”

真相終于浮出水面！

沈知微剛將賬冊收好，就聽見船外傳來腳步聲，是張啟帶著衛兵來了，手里舉著火把，映得他臉色猙獰：“沈評事，擅闖漕運船，可是死罪！”

“張大人深夜帶衛兵來此，是怕我找到什么？”沈知微退到船舷邊，手里悄悄攥緊個小瓷瓶——里面是用“巴豆粉”和“硫磺”調的藥粉，撒出去能讓人噴嚏不止，暫時失去行動力。

張啟揮了揮手，衛兵舉著刀圍上來：“拿下她！賬冊給我搶回來！”

沈知微揚手將藥粉撒出去，衛兵們頓時噴嚏連連，亂作一團。她趁機跳上岸，卻被張啟攔住，他手里竟握著把淬了毒的匕首，刀刃泛著青黑——是“烏頭汁”淬的。

“你以為能活著離開？”張啟獰笑著撲過來。

沈知微側身躲過，指尖在腰間藥囊里一摸，摸出把銀針，反手刺向張啟的手腕。這銀針是她特制的，針尖蘸了“麻沸散”，雖不致命，卻能讓人肢體麻木。

張啟手腕一麻，匕首“當啷”落地。沈知微正要追問，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破空聲，一支冷箭直奔她后心——是暗處的弓箭手！

陸崢不知何時趕到，飛身擋在她身前，軟劍橫掃，將箭擊落，卻被另一支箭擦傷了胳膊，血瞬間滲了出來。

“陸崢！”沈知微驚呼，撲過去查看他的傷口，箭頭竟泛著黑——也淬了毒！

“是‘見血封喉’！”她心頭一緊，迅速從藥箱里掏出“解木毒”的藥粉，往他傷口上撒，“忍著點！”

張啟趁亂要跑，被陸崢一腳踹倒，軟劍架在他脖子上：“說！二皇子在哪？”

張啟抖著嗓子喊：“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辦事！”

這時，遠處傳來官差的呵斥聲，是大理寺的人來了。沈知微扶著陸崢，看著被押走的張啟，忽然覺得這賬冊雖真，卻像塊燙手山芋——二皇子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這真相，皇上真的能接受嗎？

陸崢的臉色越來越白，顯然毒性在蔓延。沈知微咬咬牙，背起他往城里走，牛皮賬冊緊緊貼在胸口，像塊燒紅的烙鐵。

夜霧里，她仿佛聽見無數聲音在低語——有李御史的嘆息，有王顯的哀嚎，還有那些被克扣軍糧的邊關將士的怒吼。

三日期限已到，朝堂上的風暴，即將來臨。

哪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