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芬。”
耳邊傳來呼喚聲，賽芬蠕動著身子，他從軟綿綿的窩中翻滾出來，腦袋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賽芬！”
賽芬猛然驚醒，他扭頭看向窗外，眼神不由得亮了起來，欣喜地甩動著尾巴。
（是芭蕉。）
米黃色公貓正在窗戶外上扒拉著玻璃，他緊張地看著賽芬，不斷掃視著巢穴內部。
賽芬連忙跳上櫥柜，來到窗邊，發現窗戶并沒有鎖上，似乎是半掩的，所以芭蕉的呼喚可以傳進來。
“芭蕉！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是，那么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你怎么被兩腳獸囚禁了？”芭蕉臉色陰沉，他湊上前，用腳掌觸碰著賽芬的身體，“兩腳獸傷害你了嗎？里面有幾只？”
賽芬連忙扭開，他嘟囔著嘴，看著毛發凌亂的芭蕉——對方似乎好久沒有清理自己了。
“兩腳獸對我很好，沒有傷害我。只有一只雌性兩腳獸在照顧我......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緊張。”
芭蕉倒吸一口冷氣，眼神里滿是疑慮，他緊緊貼著玻璃，試圖用腳掌將窗戶徹底打開。
“你必須出來，你不能和兩腳獸待在一起。”
“為什么？”賽芬不解地看著芭蕉，“這里很溫暖，我每天都能得到一份奶......這里的環境很舒適......”
“因為長時間和兩腳獸在一起，你最終會成為一只‘廢貓’，你會變得慵懶，成為一只只會整日黏著兩腳獸的貓。那樣有什么自由可言？你不是說期待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嗎？”
賽芬的眼神閃過一絲醒悟，他盯著自己的腳掌，不自在地挪動著屁股。
“你的歸屬不在那里。”芭蕉凝視著賽芬。
“那應該在哪里？”賽芬像是收到某種信號一般豎起尾巴，他用質問的眼神看著芭蕉，“一只沒見過自己父母的貓，能有什么歸屬？在哪里都無法給予我安寧......”
芭蕉沒有繼續回嘴，他連忙彎下身子，將肩膀深入窗戶的空隙，用整個軀干去頂著窗戶，在他雙掌的推動下，窗戶得已打開，賽芬依舊苦悶地呆在原地。
“不管怎么說，歸屬都不會在這里。”芭蕉柔聲說，他用尾巴輕輕拍了拍賽芬的小腦袋，“在發現自己真正的歸屬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不會讓你的一生在這里度過，你無法預料未來的事，這里也不能一直給你安寧。”
“你怎么知道？”賽芬嘟囔著。
“因為你就是那種渴望闖蕩的貓，把你關在這里一個月你會瘋的。”芭蕉直接指出。
“說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賽芬輕哼一聲。
芭蕉安撫地拍了拍賽芬的背，看著巢穴里面，似乎是在尋找兩腳獸。
“總而言之，先出來吧。”芭蕉說完便從窗戶上跳了下去，見賽芬沒有跟上來，他的眼神暗了下來。
“看來你沒下定決心......自己選吧，永遠待在兩腳獸身邊，每天只有呼呼大睡，或者......去無邊無際的原野，探索未知的領域。”
賽芬抽動著耳朵，他連忙跟著跳了下來，來到芭蕉身旁。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賽芬輕聲說，“我想看得更遠，正如你所說，我會一直尋找我的歸屬......如果可以的話，我也要去找到自己的父母......”
芭蕉低頭看著賽芬，他微微瞇起眼，平靜地捋著胡須，眼里閃著微光，輕輕用腳掌拍了拍賽芬的頭。
“小子，未來的路很長，在你現在這個階段，我至少可以教你一些生存之道。”芭蕉用下定某種決心的語氣說著。
“真的？比如——”
“捕獵的技巧。等你再長大一些，可以去更遠的地方看從未見過的風景......”
賽芬欣喜地睜大雙眼，他迫不及待想要開始進行捕獵的訓練了。
“先離開這吧......我們去......谷倉？那邊應該有很多老鼠。”芭蕉用尾巴招呼著賽芬。
賽芬緊跟了上去，和芭蕉并排走在一起，腳掌傳來松軟的質感，他低下頭，發現地面上滿是新生的花芽，泥土的清香令他振奮。此時，他對自己做出的選擇感到欣慰。
（芭蕉是對的，在自然中能給我更多的安寧......）
兩只貓走在青綠的草地上，百合間掛著晨露，幾簇丁香在起伏的地面上盛開，薊草也雜糅在其中。
蒲公英貼向賽芬的面頰，他急忙扭頭躲開，白色的種子粘在賽芬的脖子上，他抓狂地臥在地上，使勁抓撓著脖子，在芭蕉按住自己并將其取出后，他才善罷甘休。
“你被兩腳獸帶走多久了？”芭蕉邊走邊問。
“應該沒有幾天，不過自從你不再來谷倉之后，應該過去四分之一個月了......”
芭蕉帶著賽芬來到一片橡樹林，鉆入茂密的黑莓叢，耳邊傳來清脆的流水聲。
一片小溪呈現在眼前，在高矮不一的橡樹的環抱下，小溪在陰影中格外明凈，小石頭零散地倒在溪流周邊，溪流的源頭駛向很遠的地方。
“這里......”賽芬有些激動，“有永遠流淌不完的水。”
“并非永遠。”芭蕉抽動著胡須，他示意賽芬向前，接著便開始將腳掌放入水中，賽芬也學著他的動作，結果驚地猛縮腳掌。
“好冷！”
“大多數貓都會怕水，至少在我遇見的貓中，很少有貓敢長期將身體浸泡在水里。”芭蕉說著，將腳掌收回。
“所以......能給我講講你遇到的那些貓嗎？”賽芬挨著芭蕉坐下說。
芭蕉緊緊閉上雙眼，似乎是在聆聽泉水擊打石頭的清脆聲。
“他們大多生活在原野......而且他們不在河流里抓魚......”
“等等，原野？那又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片主要由森林和山地構成的自然帶，生活在那里的貓依靠捕獵為生，他們遠離兩腳獸，過著自食其力的日子。”芭蕉絮絮說著，“最令我懷念的，莫過于原野貓們的想象力......他們的名字，包括在給自己的孩子起名時，都喜歡以自然界的植物或者是其他物體來做參照，這就導致許多千奇百怪的名字。”
“比如？”賽芬歪過頭。
“比如，芭蕉。”
“哈哈哈！你......”賽芬開心地笑著。
“實話實說，我都沒有見過芭蕉，根本不知道這玩意兒，所以父母給我起的名字真的很迷。”
“那我呢？我的名字好像不像原野貓。”賽芬思考著說。
“當然不像，你更像是都市貓。”
“啊？都市又是哪里？”
“和原野相反，那里是兩腳獸盤踞的地方。那里全是兩腳獸的地盤，包括地面都變成了他們的灰色石磚，數不清的兩腳獸巢穴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巷道......都市里的貓靠撿垃圾度日，他們白天不會大幅度地行動，到了夜晚，霓虹燈之下，貓兒們便躁動起來開始覓食。”
賽芬睜大著雙眼，一個勁地點點頭，信息量太多了，他一時間難以消化。
“照你這么說，我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名字的來源......很顯然，你曾經說過自己是從其他貓的口中知道我的名字，這名字應該是我的母親或父親取的......可我卻未曾與他們謀面。”賽芬下定結論。
“你這個名字很明顯是都市貓的名字，而且更像是來源于兩腳獸......或許......”芭蕉遲疑了一下。
“或許什么？”賽芬焦急地看著芭蕉。
“或許，你其實就是寵物貓出生，只有這種情況，小貓在睜眼之后見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兩腳獸。寵物貓一般都會一直由兩腳獸來撫養，我猜測你可能是被遺棄的寵物貓的后代......說不定你的名字也是兩腳獸定的，然后在那些寵物貓的口口相傳中，你的名字就確定了......畢竟我見了不止一只貓說出你的名字。”
“唉......還是想不出自己的父母是誰？”賽芬嘆了口氣。
“你會找到答案的。”
賽芬抬頭看著芭蕉深邃的眼神，他正搓洗著自己的腳掌，將自己的毛發梳平。
（他真的這么確定嗎？）
賽芬走出谷倉，這里的巢穴口已經完全敞開，坡地上，干草在晨暉中變得青黃，連片的影子在柔風中飄舞。
放眼望去，樺木在青綠中若隱若現，白矮的菌子承載著松散的晨屑，野花散布在空曠的干草地上，白黃的色澤將遠景分割開來；每一處地方，都有野兔塹伏的身影，蒼耳隨同它們的奔波遁入無底洞中。
“世界究竟有多大？”賽芬深吸一口氣，溫暖撫慰著他躁動的心。
芭蕉將谷倉檢查完畢，他確定里面依舊住著幾個老鼠家庭，并承諾在接下來的幾天教會賽芬捕鼠技巧。
賽芬激動地臥躺在草地上，他太喜歡這里了......
（步入此地時，沒有任何征兆......我的內心變得舒緩了許多，或許是自然給我帶來的慰藉。）他仰頭看著藍色的天空。
（這一定是個征兆，在這里，我會嘗試著尋找自己的歸屬。）
輕風貼向面頰，撫順了倒立的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