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輝已經讓徐新先找個地方休息，畢竟接下來還有諸多事務要應對。有關飛機失聯的官方消息沒有新進展，而公司的咨詢服務QQ卻跳出不少窗口，閃爍的圖標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刺眼。

一個網名為“皇額娘”的網友傳話過來，那對話框里的文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傲慢：“我仔細看過為民公司的服務項目，覺得還挺符合我的需求，愿意簽訂長年咨詢合同。不過，我有個要求，公司得安排男顧問。今晚的一小時主任咨詢費用兩千元，已經通過支付寶打到公司帳上了，請馬上提供視頻咨詢。”

鐘輝感覺這女士的要求著實有點過分，心里暗自嘀咕：男女顧問在專業能力上難道會有天壤之別嗎？不過轉念一想，本公司的主任咨詢師男士居多，徐新最擅長處理女士那些千奇百怪的要求，到時候這差事交給他應該沒問題。鐘輝下意識地往右瞅瞅，微微一笑，只見躺在沙發上的徐新已經酣然入夢，那放松的姿態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這小子真夠義氣，為了不打攪花玲，寧愿在這硬邦邦的沙發上將就，也不進休息間睡覺。

這時，公司收到銀行提示，收款信息中確實有“皇額娘”所說時點付來的款項。鐘輝無奈地硬著頭皮，打開視頻準備提供這一小時的服務。而對方的視頻頭像卻是一片黑洞，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對方傳來一個聲音，冷如硬鐵，沒有絲毫溫度：“如果你們為民公司愿意提供常年服務，就你行了！”鐘輝那國字臉瞬間繃得緊緊的，面帶的微笑被凍住一般，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和：“您好，公司有一定的分工，我一般只作初步聯系，公司有更優秀的人才為您常年服務，到時若您不滿意，我們再為您更換其他人。”

“皇額娘”提的問題主要聚焦在企業管理及法律責任方面，發問就像放連珠炮，一個接著一個，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而鐘輝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地回答著每一個問題。半個小時后，“皇額娘”不再發問，而是話鋒一轉，開始談咨詢合同條款。她的聲音依舊高傲：“我有的是錢，不喜歡擠牙膏似的慢慢談。明天我會把全年的服務費一次性預付過來，并不要求打折扣，不過有個條件，貴公司在提供網上咨詢及電話咨詢之外，還得間或提供現場辦公及商務接待，著裝費我來解決，或者直接給服務人員。”

沒有人會拒絕這么爽快付錢的主，鐘輝覺得最別扭也不會和錢過不去。他迅速把原來的業務約定模版按“皇額娘”的要求略作修改，然后發給對方。

接著，“皇額娘”傳來她公司準備簽訂的兩份商務合同，要求明天的咨詢主任提出合理化建議；另傳兩個網址鏈接，要求為民公司把服務內容及承諾展示在他們公司的配套網頁上。會話在“皇額娘”丟下的一個美女轉呼拉圈的再見圖像后結束，她灰暗的圖框旁一串說說仍舊刺眼：“錢不是簡單符號，而是身份象征。沒有錢，萬萬不能。”不知道會話時她面對鐘輝的那一串說說——“看重金錢往往丟失童真，而知足常樂與燦爛的笑容一般與童心為伴。心靈年輕就永遠年輕！”又有何感想？

夜越來越沉，戶外的糟雜聲越來越弱，直至完全消失。高高的夜空上，拉開一層深灰色的幕布，露出幾顆眨巴著眼睛的星星，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鐘輝按滅了頂燈，也躺在就近的短沙發上閉目養神。此時，他并不是想讓自己立刻入睡，而是讓全身器官放松，緩解疲倦。其實，他們這行業完全不用值夜班的，尤其用不著股東們親自值班。但在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一切向錢看，你沒狠心去干暴利或潛規則收益的勾當，也不做壓榨“楊白勞”的“黃世仁”，就得自身出苦力為各種潛在客戶服務。

為民咨詢服務公司與同業其他公司截然不同。老板及員工的工資沒有多少差距，僅存在職業技能與工作經驗的級別不遠的差距。因為他們的老板易為民及合伙人堅守獨特的管理理念，他們認為即使社會開始私有化，但資源是所有員工和社會共享的。以工資差距剝削員工在現在普遍私有化體制下貌似“合法”卻不“合理”。他們不允許自己象其他公司一樣——老板的工資是員工工資的十倍以上，更不會虛列成本費用，把公司資產私有化。他們銘記公司應盡社會責任，所有收益是社會的而不是給私人瓜分的，也就是不能以皮包公司對外。這種理念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顯得尤為珍貴。

盡管鐘輝閉上眼睛，但火血火燎的一幕卻放映在眼前：熊熊大火正瘋狂地燒著他老家的村莊！那火焰張牙舞爪，火舌舔舐著一些房子，那些曾經溫馨的家園在化為灰燼；也燒到一些模糊人像的身體，人們驚恐的叫聲和痛苦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昨天老家——富有村老書記來電話，哭泣的聲音帶著忿恨：“鬼子進村了！他們放火逼村民拆遷！那些人兇神惡煞，手里拿著兇器，村民們沒其他辦法，不得不拉起鋤頭等奮起反抗，把其中幾個使用警械的黑社會分子逼到他們自己放縱的火堆中，鬼子進村的鬧劇才告一段落……”

“屋漏偏逢連夜雨”。單位上易總失蹤，家鄉火堆中又出幾宗人命案，一件接一件揪心的事像沉重的巨石壓在鐘輝的心頭。鐘輝的頭炸炸地疼，似有無數根針在扎。眼前的紅火忽然間熄滅，一個個黑乎乎的洞口下沉，那洞口深不見底，仿佛通往無盡的黑暗。他的身子往下墜，那種失重的感覺讓他心慌意亂。不知是誰又把他推上來，下去——上來，再下去——再上來，如此反復讓人覺得有點虛脫。如何才能徹底解決被下拉的危險呢？在被動地上下中，忽然間鐘輝面前竄出一個身影：黑絲襪，黃皮裙，虎豹紋，那打扮怪異而張揚，肩上扛著兩頭黃、中間紅的一根長棍。“這不是孫大圣嗎？”鐘輝頓時精神十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叫著。來者對他點點頭，并側身于他的左側，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耳語一番，鐘輝更眉飛色舞加手舞足蹈起來，那興奮的模樣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哐啷、哐啷”一陣接一陣又急又重的敲門聲傳過來，那聲音好似命運的催命符。鐘輝猛地翻身起來，徐新也條件反射般坐起來，花玲也從里面房間匆匆走出來，她的眼神中滿是疑惑和擔憂。此時，大廳的時鐘正指向五時，那指針的滴答聲仿佛在訴說著這漫長一夜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