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是滴落的，是砸下來的。豆大的水珠撞在廉價地鐵站頂棚的彩鋼瓦上，炸開成一片混沌的噪音，混合著濕漉漉的泥土腥氣、擁擠人潮散發(fā)的汗味、還有前面女孩廉價香水過于濃郁的甜膩，像一鍋煮沸的泔水，兜頭澆在蘇璃的臉上。她像一塊被塞進罐頭里的沙丁魚，身體被前后左右的人死死抵在刷著綠漆的冰冷閘機口欄桿上，每一次人流涌動的推搡都讓她的肋骨與鐵欄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悶響。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包里那臺用了四年的老舊平板的硬角，隔著薄薄的帆布硌著她的背脊——那是她與這個無趣世界唯一的連接點，是她在漫長通勤和加班后縮在十平米隔斷房里唯一的慰藉。7點32分。手機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一小片濕漉漉的地面。離那家每個月榨干她最后一點精力、薪水卻只夠勉強糊口的廣告公司打卡截止時間，還有23分鐘。這時間精準得如同刻刀，只夠她走到公司大樓側(cè)門那家永遠排著長隊的便利店，用幾個硬幣換一份冷藏的、包裝上印著笑臉的三角飯團，再加一小盒促銷的豆奶——這就是她一天的早餐兼午餐。
日復(fù)一日。從租住在城市邊緣那個充斥著隔壁油煙味和霉味的狹窄隔斷房，到這棟光鮮亮麗、內(nèi)部卻同樣散發(fā)著一股復(fù)印機墨粉和焦慮汗味混合氣息的寫字樓格子間。上司那張油膩的臉總在她眼前晃，剽竊她的點子時毫無愧色。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像個瀕死的老人，艱難地爬行，每月一次的交租日就是它的絞刑架。合租的那個女人最近更是不加掩飾，總在凌晨故意弄出巨大聲響，門摔得震天響，意圖昭然若揭——想趕走她，好讓自家的親戚住進來。昨天那個催婚電話，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鬧鈴，準時在她筋疲力盡癱倒在床時響起。母親的聲音透過聽筒，帶著一種強行壓抑卻依然透骨的疲憊和絕望：“小璃啊，你聽媽說，二十七了……媽不是催你，媽是擔心啊！你看隔壁老王家閨女，二胎都抱上了，你這……一個人在外飄著，工資就那么點兒，房子也沒有……以后老了病了可怎么辦？總得……總得有個依靠，有個家啊……”
依靠？家？
蘇璃握著手機，冰冷光滑的塑料外殼貼著她的耳廓。她扯了扯嘴角，喉嚨深處涌起一陣帶著鐵銹味的冰涼嘲諷，幾乎要沖破牙關(guān)傾瀉而出。依靠誰？依靠那個連自己退休金都攥在別人手里、只能靠電話傾訴焦慮的母親嗎？還是幻想一個不知埋在哪里的“良人”？這些想法天真得近乎殘忍，讓她想笑，又覺得一股更深的疲憊像黑色的泥沼將她淹沒。她只想依靠自己。拼盡全力，在這個冰冷的城市里找到一個能立足的縫隙。可這狗屎一樣的生活，似乎從未給過她一個足以支撐哪怕片刻喘息的支點。
雨勢似乎更大了。冰冷的雨水順著廉價雨傘的折疊骨節(jié)匯集，終于不堪重負，化作一股細流，精準地灌進她右腳洗得發(fā)白、鞋底已經(jīng)有些開膠的帆布鞋里。冰涼的濕意瞬間包裹住腳趾，讓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她走得很慢，并非要欣賞這灰蒙蒙的雨幕，而是腳下踩著的不再是地磚，而是灌了鉛的沉重與麻木。每一步抬起，放下，都需要耗費她僅存的一點意志力。
鑰匙在生了銹的鎖孔里艱難轉(zhuǎn)動了兩圈半，門被推開。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是墻角常年散不去的霉味，混合著從沒關(guān)緊的廚房門縫里溢出的、隔壁剛炒完菜的廉價油煙氣。小屋像個被遺忘在潮濕角落的罐頭，憋悶、陰冷。唯一的慰藉，是那張簡陋書桌角落里，那只印著個眼睛畫得一大一小、線條歪歪扭扭的貓咪圖案的馬克杯。那是一次周末在二手小攤上淘到的，兩塊錢，卻是她在無盡灰暗中能抓住的極少一點溫暖。她機械地拿起桌角的暖水瓶。很輕，里面應(yīng)該沒多少水了。她試圖傾倒，手腕微微用力。“咔！”塑料把手毫無征兆地斷裂！重心失衡，半壺尚有余溫的開水猛地潑灑而出，滾燙的水流飛濺，帶倒了桌角那只唯一的貓咪馬克杯！
哐當——?。?！
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小屋里炸開！貓咪的笑臉在廉價瓷磚上四分五裂，碎片飛濺。滾燙的水漬在冰冷的地面迅速蔓延，蒸騰起微弱的熱氣，像是對這絕望生活的最后一絲嘲笑。蘇璃僵在原地。手腕上被濺到的熱水帶來細微的刺痛，但她毫無所覺。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地上那攤狼藉——碎裂的瓷片，流淌的水，還有那只永遠失去笑容的貓咪殘骸。那一聲脆響，像一根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她內(nèi)心深處某個被層層壓抑、早已銹死的閥門。一股巨大的、無聲的、足以將她靈魂都撕裂的吶喊，在她胸腔里瘋狂沖撞！
夠了！
真的夠了?。。?/p>
這種螻蟻不如、任人踩踏、連一個破杯子都護不住的生活……就在這股情緒沖破臨界點的瞬間——
嗡！??！
眼前的空間，毫無征兆地發(fā)生了劇烈的“坍縮”！不是視覺上的扭曲，而是更深層次的，仿佛構(gòu)成現(xiàn)實的三維法則被一只無形巨手粗暴地撕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一道無法理解其顏色、形態(tài)、邏輯的狂暴數(shù)據(jù)洪流，在她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剎那，如同決堤的星河，蠻橫地、不容抗拒地、徹底地灌入了她的意識?。。”?！宏大！絕對?。。?/p>
沒有詢問，沒有協(xié)議，更沒有所謂的系統(tǒng)精靈。那個旋轉(zhuǎn)、吞噬所有光線的混沌星云般的存在，直接與她靈魂最深處的存在融合為一。浩瀚的信息洪流帶著撕裂般的劇痛，沖刷著她的思維結(jié)構(gòu)，帶來前所未有的“理解”：
【創(chuàng)世之眼系統(tǒng)綁定完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