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
老舊小區的墻壁薄得像紙,隔壁夫妻的嘶吼,樓上孩子的啼哭,混雜成一團令人心煩的噪音,鉆進秦曉珊的耳朵。
但她什么都聽不見。
她的世界,安靜得只剩下自己空洞的心跳。
一聲,又一聲。
秦柯已經失蹤整整三年。
這個不大的屋子里,所有東西都蒙上了一層薄灰,唯獨沙發那個角落,被她擦得一塵不染。
那是哥哥秦柯以前最喜歡坐的位置。
秦曉珊蜷縮在沙發的另一端,將臉深深埋進膝蓋,像一只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小獸,無聲地舔舐著傷口。
桌上的手機屏幕早已暗淡。
可那條短信,卻像一道滾燙的烙印,灼燒在她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你想找到秦柯嗎。”
“進入詭夢,你就能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p>
“同意進入,心里默念同意?!?/p>
“明晚12點,你將自動被傳送至此地?!?/p>
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秦曉珊的第一反應,是騙子拙劣的惡作劇。
可當“詭夢”這兩個字映入眼簾時,她的心臟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縮,瘋狂地悸動起來。
這個詞,她只從一個人的口中聽到過。
哥哥,秦柯。
他說,那是一個會吃人的地方。
他說,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強行拉進去,短則幾天,長則數月,身不由己。
他還說。
“妹妹,快跑,不要回頭,不要相信任何人……”
這是哥哥留給她的,最后一條信息。
從那天起,秦柯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
秦曉珊死死抱著自己的雙臂,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瘋狂上涌,瞬間侵占了四肢百骸。
她的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
去,還是不去。
理智在尖叫,那是一個陷阱,一個比哥哥失蹤更恐怖、更黑暗的無底深淵。
可情感卻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
她想找到他。
瘋了一樣地想。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哪怕代價是她的所有。
秦曉珊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映不出窗外濃稠如墨的夜色。
她顫抖著拿起手機,冰冷的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卻終究沒有按下刪除。
時間,一分一秒地酷刑般流逝。
墻上掛鐘的指針在寂靜中走動,那“咔噠”聲被無限放大,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敲在她的心臟上。
十一點五十九分。
秦曉珊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吸進滿腔陳舊的塵埃味道。
她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哥哥的臉,那張總是帶著寵溺笑容的、鮮活的臉。
眼神,在黑暗中由恐懼、猶豫,最終凝固成一種破碎的堅定。
“同意?!?/p>
她在心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默念出這兩個字。
秒針與分針重合。
?!?/p>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準時敲響。
瞬間,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襲來,強烈的失重感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從身體里扯出。
眼前的房間開始扭曲、撕裂。
熟悉的陳設像是被投入水中的顏料,迅速化開、消散。
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她。
但這黑暗并未持續太久。
秦曉珊的雙腳,猛地踩上了堅硬的地面。
冰冷。
一種能刺穿骨髓的冰冷,從腳心直沖天靈蓋。
她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臥室,而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陰森走廊。
斑駁的墻壁上布滿了灰黑色的霉斑,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與腐朽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頭頂的白熾燈管接觸不良,正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忽明忽暗。
光影每一次閃爍,都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著她此刻的恐懼。
咚!咚!咚!
秦曉珊的心臟狂跳不止,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她抬起手,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這里,就是詭夢。
她下意識地想逃。
可當她轉身,身后卻空無一物。
來時的路,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冰冷的墻壁,冷得不帶一絲活氣。
逃無可逃。
秦曉珊的身體緊繃如弓。
她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拼命回想哥哥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
“不要回頭。”
“不要相信任何人。”
哥哥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悲傷。
她又吸了一口氣,這次,空氣里帶著鐵銹般的腥味。
她開始向前走。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噠。
噠。
噠。
空曠的走廊里,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回蕩,像是死神為她敲響的倒計時。
走廊兩側的房門全都緊閉著。
陳舊的門板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無數人曾在這里用指甲拼命抓撓,留下了絕望的印記。
秦曉珊不敢多看,加快了腳步。
她不敢去想,那些門的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恐怖。
她只知道,哥哥在等她。
她必須找到他。
就在這時,一種尖銳的刺痛感,毫無征兆地從她腦海深處傳來!
秦曉珊猛地停下腳步,痛苦地悶哼一聲。
她感覺有什么冰冷的外物,正在強行擠入她的意識。
那不是單純的痛苦。
而是一種入侵,一種精神層面的強行植入。
無數扭曲的、陌生的文字在她腦海中浮現、蠕動,像一群活著的蟲子。
最終,它們緩緩凝結,化作一行行清晰的字跡。
【叮!您有新的任務指引!】
一份詭異的任務清單,就這樣烙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任務一:在‘無面人’的晚宴上,找到哥哥的座位。]
[任務二:從‘紅衣獵手’手中,奪回哥哥的學生證。]
[任務三:拼湊被撕碎的日記,解讀哥哥留下的最終密碼。]
[任務四:……登上那座通天高塔。]
秦曉珊的瞳孔驟然收縮。
哥哥的座位。
哥哥的學生證。
哥哥的日記。
每一個任務,都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在她最脆弱的神經上。
這些線索,全都指向秦柯!
她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不知道“無面人”是什么。
也不知道“紅衣獵手”是誰。
更不知道那座“通天高塔”的盡頭,究竟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
但她知道,這是她找到哥哥的唯一線索。
秦曉珊的目光再次掃過任務清單,她注意到,[任務一]的字體,比其他任務要明亮許多。
第一個任務……
就在眼前。
她猛地抬頭,環顧四周。
走廊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門,正虛掩著。
一道微弱的光線,從門縫里透了出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奇怪的、低沉的聲響。
咯吱……咯吱……
像某種東西,在被緩慢地咀嚼。
秦曉珊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門后,可能就是任務的地點。
也可能,是死亡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的腐朽味似乎更濃了。
她邁開腳步。
一步。
一步。
堅定地,走向那扇虛掩的木門。
每一步,都帶著粉身碎骨的決絕。
為了秦柯。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門板。
輕輕一推。
木門發出一聲沉悶悠長的“吱呀——”聲,緩緩向內開啟。
門后的景象,瞬間沖垮了她的心理防線。
一個巨大的、華麗的宴會廳。
水晶吊燈下,一張望不到頭的長餐桌上,擺滿了看似豐盛的食物。
濃郁的食物香氣,卻詭異地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臭。
宴會廳里,坐滿了“人”。
不。
那不是人。
它們全都穿著剪裁得體的華麗禮服,身形高大挺拔。
但它們的臉上,卻沒有任何五官。
光滑如剝殼雞蛋的皮膚上,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無面人。
秦曉珊的腦海中,瞬間炸開這個詞。
它們正襟危坐,姿態優雅地,用著銀質的餐刀和餐叉。
切割著餐盤里……
那堆血肉模糊、無法辨認的……東西。
那緩慢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秦曉珊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翻涌,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口腔中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嘔吐的欲望。
她的目光,掃過整個宴會廳。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那長長餐桌的盡頭。
有一個空著的座位。
座位前的桌面上,端正地放著一個木質銘牌。
那銘牌的樣式很老舊,她卻無比熟悉。
上面清晰地刻著兩個字——
秦柯。
那就是哥哥的座位!
秦曉珊的眼睛,瞬間被淚水模糊了。
她邁開了腳步。
一步一步,穿過這片死寂而詭異的晚宴,走向那個唯一的、屬于她的目標。
她的出現,似乎并沒有引起那些無面人的注意。
它們依然。
安靜地。
優雅地。
享用著它們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