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雙的喉嚨發緊。周言的目光像解剖刀,精準地刺向她竭力掩藏的核心。咖啡館破碎的玻璃映著警燈,林曉驚魂未定地靠著她,那個空癟的手提包躺在冰冷的地面。掛墜消失了,又一次。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
“它…不止是一件物品,”葉雙的聲音有些干澀,避開周言銳利的審視,目光落在那個空包上,“接觸它的時候,我…會看到一些東西。不屬于這里的東西。”
“不屬于這里?”周言追問,聲音壓得更低,確保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旁邊的警員正在給搶包賊做初步檢查,林曉被扶著坐到警車上。
“像是…另一個地方正在發生的事,或者…可能發生的事。”葉雙艱難地選擇著詞匯,異能的存在依舊讓她難以啟齒,尤其在這種環境下。她無法說出“平行時空”,那聽起來太過瘋狂。“很混亂,碎片一樣。汽修廠倉庫…還有剛才,”她看了一眼咖啡館,“我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波動,就在曉曉出事前幾秒,但太模糊了。”她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那個持刀的“自己”。這秘密太過沉重,她需要時間消化,更需要確認周言能承受多少。
周言沉默了片刻,他的視線掃過葉雙蒼白的臉,又落回那個空包,似乎在權衡她話語里的分量。“李薇的掛墜,襲擊古董店伙計的現場出現掛墜碎片,現在林曉的包里又裝著它被搶走…目標明確,就是這東西。”他抬起頭,眼神恢復了刑警的冷靜,“你說它讓你看到‘東西’,這或許就是它被盯上的原因。有人在清除線索,或者…利用它。”
“利用?”葉雙心頭一跳。
“如果它能傳遞某種信息,或者像你說的,引起‘波動’,那它本身就是一件武器,或者鑰匙。”周言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推斷,“古董店伙計…他懷里掉出碎片,襲擊他的人目標明確。城南這片,經營古董又有些特殊門路的…”他頓了頓,看向葉雙,“也許有個人能給我們一點方向。他叫韓墨。”
“韓墨?”葉雙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一個…不太一樣的古董商。”周言解釋得有些含糊,“他店里有些東西,很特別。以前辦過一個倒賣文物的案子,他提供過關鍵線索,但背景很深,局里對他也是‘特殊關注’。”他拿出手機,“我聯系他,看他愿不愿意見面。現在,任何可能的線索都不能放過。”
電話很快接通。周言簡單地說了幾句,報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提及“一件可能涉及特殊古物的麻煩事,想請教”。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沉穩,聽不出情緒,片刻后便給了答復。周言掛了電話,對葉雙說:“他答應了。現在就去他的‘墨韻齋’。”
墨韻齋坐落在老城區一條不起眼的巷子深處,門臉古樸,一塊烏木招牌刻著店名,燈光昏黃。推門進去,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干燥木材和奇異熏香的味道撲面而來。店內空間比外面看起來深得多,博古架林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物:瓷器、玉器、青銅器、卷軸、不知名的木雕和金屬器件,琳瑯滿目,卻并不顯得雜亂。幾盞造型別致的落地燈投下柔和的光暈,照亮器物表面幽微的光澤。
一個男人正背對著門口,小心地用絨布擦拭著一尊造型奇特的青銅器。聽到門響,他轉過身。
他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身形挺拔,穿著一件深青色的改良中式長衫,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沉靜,像兩口古井。嘴角似乎習慣性地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讓人難以分辨是禮貌還是別的什么。他的目光在周言身上短暫停留,隨即落在了葉雙臉上,那眼神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瞬間就將她里外看了個通透。
“周警官。”韓墨的聲音不高,平和悅耳,他放下手中的絨布和青銅器,“稀客。這位是?”
“葉雙,我的…顧問。”周言介紹道,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我們遇到點棘手的事,可能和你這里的‘專業’領域有關。”
“葉雙…”韓墨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稍長了些,帶著一種純粹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請坐。”他引著兩人走向店內深處一張紅木茶桌。桌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具,旁邊一個小小的香爐正裊裊升起一縷青煙,散發出沉靜的木質香氣。葉雙注意到,茶桌一角隨意地放著一枚邊緣磨損的古錢幣,另一角則是一塊形狀不規則、顏色深沉的金屬碎片,與她見過的掛墜碎片材質驚人地相似。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請用茶。”韓墨手法嫻熟地斟了兩杯茶,茶湯色澤清亮。“周警官電話里提到‘特殊古物’,愿聞其詳。”他的語氣很隨意,仿佛在談論天氣。
周言言簡意賅,隱去了葉雙異能的部分,只提到關鍵證物——一個奇特的金屬掛墜,以及它離奇地在多個暴力事件現場出現又消失的情況。“碎片材質特殊,非現代工藝。古董店伙計遇襲時身上掉落的碎片,和我們之前找到的,初步比對高度吻合。這東西似乎被人刻意爭奪。韓老板見多識廣,想請教一下,這種材質,這種…能引發爭奪的特性,有什么說法?”
韓墨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目光在周言和葉雙之間流轉,最后停留在葉雙身上。他沒有立刻回答周言的問題,反而看著葉雙,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葉小姐似乎對那塊碎片更感興趣?”他指了指茶桌角落那塊深色金屬。
葉雙心頭一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只是…覺得它有點特別。”
“特別?”韓墨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葉雙臉上,“怎么個特別法?是覺得它在‘呼喚’你,還是…它讓你‘看到’了什么?”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葉雙心上。
葉雙的呼吸瞬間一窒。周言也猛地看向韓墨,眼神銳利起來:“韓老板什么意思?”
韓墨沒有理會周言,他的視線牢牢鎖住葉雙,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云在旋轉。“葉小姐不必緊張。這世上總有些東西,對某些人而言,是鑰匙,對另一些人,不過是塊廢鐵。我看葉小姐,似乎天生就帶著‘鑰匙孔’。”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這里…是不是常常聽到一些…不該屬于這個時空的回響?觸碰某些物品時,會感到強烈的拉扯感,像是要被拽進另一個畫面里?”
葉雙的臉色徹底白了。他能看出來?他怎么會知道?周言也驚疑不定地看著韓墨:“韓老板,請把話說清楚。”
韓墨終于將目光轉向周言,恢復了之前的平和:“周警官,有些東西的存在,本身就超越了尋常案件的范疇。你追查的掛墜碎片,它的材質,并非我們這個時空穩定時期的東西。它更像是…時空劇烈震蕩后遺落的殘骸,帶著強烈的‘波動’印記。這種印記,普通人毫無所覺,但對某些‘敏感’的人,”他的目光再次飄向葉雙,“它就像黑夜里的燈塔,清晰無比。它能被‘感知’,甚至…被‘引導’。所以才會引來爭奪。有人想利用它,有人想銷毀它,因為這種‘波動’本身,就是打開某些門扉的縫隙。”
“門扉?什么門扉?”周言追問。
韓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了更驚人的話:“時空并非鐵板一塊,周警官。它有罅隙,有漣漪,甚至…有傷痕。有些傷痕很古老,有些則…是新的,是人為撕裂的。”他的視線重新落回葉雙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葉小姐,你感受到的‘波動’,你看到的那些‘碎片’,就是那些傷痕逸散出的氣息。你并非‘看到’平行時空,你是站在了那道傷痕的邊緣,被它逸散的風吹拂著,窺見了傷痕另一側的景象碎片。”
“傷痕…邊緣?”葉雙喃喃重復,韓墨的話語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長久以來的困惑與恐懼之門。他不僅知道異能,他甚至…似乎知道得更多!“那…那掛墜…”
“那個掛墜,或者更準確地說,它的核心碎片,就是一塊凝固的‘時空傷痕’。”韓墨的語氣斬釘截鐵,“它既是路標,也是誘餌。有人在利用它,編織一張網,一張覆蓋了現實與…其他地方的網。”他微微停頓,目光變得無比幽深,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危險的誘惑,“葉小姐,你看到的那些景象,那個拿著刀的身影…你真的認為,那只是‘另一個時空’的‘你’嗎?還是說,那更像是一道被刻意投射到你感知里的…影子?”
葉雙如遭雷擊,渾身冰冷。韓墨的話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心臟。他不僅知道她看到的幻象,他甚至點出了那個持刀身影的存在!這絕非巧合!
“你知道什么?”葉雙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雙手緊緊攥住,“關于那個…影子?關于這一切?”
韓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起身,走到一個不起眼的博古架前,打開一個不起眼的烏木小匣子。里面沒有璀璨的珠寶,只有一塊用黑色絨布包裹著的、巴掌大的東西。他小心地掀開絨布一角,露出一點深沉的金屬色澤,那材質,與掛墜碎片如出一轍,但形狀更規整,像是一塊被打磨過的令牌殘片,表面布滿無法解讀的奇異紋路。
“我知道一些…關于時空的秘密。一些不該被知曉,卻總有人妄圖染指的秘密。”韓墨的聲音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幽遠,他凝視著那塊殘片,眼神復雜,“葉小姐,你卷入的漩渦,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那個‘影子’,那場針對掛墜的爭奪,都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牽扯的東西,關乎的遠不止一兩條人命。”
他轉過身,目光再次鎖定葉雙,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想真正了解你所面對的,想知道那個‘影子’的真相,想知道這一切與林曉小姐今天的遭遇有何關聯,”他停頓了一下,清晰地說出那個名字,“林曉,你重要的朋友,對吧?她的安全,恐怕也維系在這條線上。”
葉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連林曉的名字都知道!
“明天下午,同一個時間,請葉小姐單獨來一趟。”韓墨的聲音不容拒絕,“有些事,只能對‘鑰匙孔’說。有些真相,需要‘共鳴者’親自去觸碰才能顯現。”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塊深色金屬碎片。“帶上你的疑問,也帶上…你的勇氣。周警官,”他轉向一直沉默審視的周言,“感謝引薦,接下來的路,或許葉小姐需要自己走一段。”
周言眉頭緊鎖,眼神在韓墨和葉雙之間掃視,充滿了警惕和疑問。
葉雙看著韓墨那雙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睛,又看看茶桌上那塊沉默的深色碎片。這個人,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潭,平靜水面下涌動著無法預測的暗流。他知曉時空的秘密,點破她的異能,甚至提及林曉的安危。他拋出的“影子”之說,更是擊中了葉雙內心最深的恐懼。明天下午的邀約,是陷阱,還是揭開黑暗帷幕的唯一縫隙?她感到自己正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向一個更幽暗、更危險的未知之境。韓墨那句“共鳴者”的回音在耳邊縈繞,她深吸一口氣,迎著韓墨深不可測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