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版第一章
第一章·飛來的紙鶴
晨光柔和地灑落,森隱鎮在微醺的晨霧中輕輕蘇醒。薄霧如絲,緩緩游走在石板路上,露珠在葉尖顫動,空氣里彌漫著剛烘焙出爐的面包香和青草的清新。鎮北的“啊~沒事了魔法診所”屋頂有一只魔法紙鶴突然展開翅膀,像一顆流星似的躍入晨空。它的紙翼邊緣泛著淡淡的銀藍色魔紋,振翅之間,帶起輕微的魔力回響。
紙鶴貼著晨霧飛行,穿越了芽芽咕面包坊的香氣魔陣,避開幾只剛結束夜里收集夢境碎片工作的貓頭鷹,在小鎮上空俯沖滑翔。每當它穿越一個魔法氣場,羽翼都會微微抖動。身為魔法診所“邊界不穩型病例”的專屬信使,這只紙鶴顯得急促而精準。它的飛行路線在鎮邊微微轉向,穿越薄霧飛往小鎮與森林的邊緣。
森林邊緣養護著一些魔植園,一個線條圓潤的魔藥坊隱匿在魔植花園中。昨夜魔藥坊屋頂遺落的星屑還沒擦干凈,晨光照射下折出點點銀光。魔藥坊一樓平時對外營業,但只接待結界契合的客人。今天的結界入口是灰色的漣漪,正中央泛出一行幽幽字跡:
“今天不想說話星人通道→
——星落魔藥坊”
紙鶴繞魔藥坊盤旋一圈,鎖定窗口氣場后,“啪”地貼上二樓窗臺的玻璃。
“……我不是說了,不要這么早闖進來嘛。又是你們診所的信使?”
屋內,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是陸娜的貓MoMo——一只擁有說話能力的黑色短毛貓,此刻正窩在窗邊暖墊上,用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藥草殘渣。
窗邊,陸娜剛從睡意中清醒。她披著一件松垮的月光睡袍,站在藥架前檢查昨夜調制的夢境靜流劑是否沉淀過度。她聽見響動,走向窗邊,一邊嘀咕:
“又是哪家店忘了加蜂蜜打底,魔蠱氣味傳到這邊來了?”
她打開窗,一股清晨冷霧涌入,而紙鶴便乘著這股風撲了進來,羽翼輕顫,自動展開。
陸娜看到兩行藍光閃爍的字跡:
【緊急協助:請幫社工米洛轉院至心毛毛看護站】——來自:啊~沒事了魔法診所
她一怔,指尖微微收緊。
“……米洛?她昨天不是還在幫鎮圖書館布置魔像嗎?”
她語氣發虛,眼神卻迅速清明起來。轉身拿起斗篷,一邊吩咐MoMo:
“我出門一趟。昨天那批情緒平衡液你幫我封罐,別讓浮沉層再氧化了。”
MoMo翻了個身,尾巴一甩,瞇著眼睛舔了舔嘴角:“你知道嗎?心毛毛觀察站附近新開了一家‘薄荷咔咔屋MintyCrunchCrunch’,聽說他們家的新品‘咔咔薄荷脆片’超級厲害!吃了以后嘴巴‘啪嗒啪嗒’冒泡,感覺像嘴里放了小魔法煙火一樣炸開!”
“你可得帶點回來給我嘗嘗!”MoMo期待地眨眨眼。
陸娜頭也不回地關上門,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你小心別被嘴里的‘魔法煙火’嚇跑了,我可不想去救一只冒煙的貓!”
下一秒,陸娜已踏上藥坊外的石階,向鎮中心飛奔而去,斗篷卷起一道光風。
鎮中心的街道已逐漸熱鬧起來,晨光從彩色玻璃的屋檐上灑落,在石板地上反出淡淡光暈。陸娜抵達“啊~沒事了魔法診所”的時,診療大廳里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有人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不停打噴嚏的花精靈,試圖遮住它飛散的花粉;有人遞交剛完成的心理穩定申請表,邊交表邊自言自語:“交上去了就好了吧?我應該可以算穩定的吧……”;還有幾個身上冒著細煙的學生互相攙扶著,看起來是在午休時偷偷混用了增強型記憶糖,現在腦袋里信息過載、神識短路,耳朵里還在反復響著乘法口訣和歷史年代表。
她跟隨空中盤旋的紙鶴穿過熙熙攘攘的診所大廳,來到米洛的病房。
米洛的病床在里側靠窗的位置,她的頭發蓬亂,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一張一合,不斷低聲重復著幾句話:
“沒問題……我來就好……我答應……”
那位總是眼神明艷、抱著文件跑上跑下的社工姑娘,此刻卻像一盞瀕臨熄滅的燈,被抽干了生命力,只剩機械反應的意識碎屑。
“我……我……嗯…去……幫……別擔…擔心……我會去參加……”
她的聲音如細雨打落紙傘,滴滴答答,卻叫人心慌,帶著手環的左手時不時微微抽動——像是在無意識地回應著什么無形的召喚。
陸娜站在門口,喉嚨發緊,仿佛被什么捏住,一時竟邁不出腳步。她從沒見過米洛這個樣子。
她一步步靠近,目光落在懸浮在病床上方的診療屏上:
診療記錄:心悸、透支能量修復中?失眠治療失敗自我意志回路停擺,處于“自動服從應激狀態”魔藥影響殘留:Wiffian-6級微粒,造成高頻迎合反應、注意力分散、睡眠壓縮至9%
□建議轉院:邊界支撐系統弱化,需前往“心毛毛看護站”進行觀察性深層調節
陸娜深吸一口氣。
“她不是‘康復’過了嗎?”她問站在門口的主治醫師,
醫生攤了攤手,語氣溫和:“是啊。但她醒來第一時間就開始打魔法通訊——要幫人看植物園開花儀式、修復市政牌匾、參加三只龍貓的夜間團建。”
“她……無法停下來,”醫生眼神一瞬間露出疲憊,“我們試過宇宙蛤蟆的“別理我”泡泡,甜鼾棉花糖,甚至鏡像結界。都無法切斷她那條‘必須回應請求’的回路。我們推測是深層邊界結構受損。”
陸娜看著米洛機械地重復那些應和別人的話,像在守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約定。那些話輕輕落下,卻像一根根細線,把她整個人綁在無形的桎梏里。“我以為她只是太忙,從沒想過……她會被自己的溫柔困死。”
她蹲下身,握住米洛的手,冰涼的脈搏忽強忽弱,像在無聲地掙扎,又像一只被困在深水里的小獸,時而奮力撲騰,時而幾近停息。
“…米洛…”
陸娜低聲喚她,她的聲音試圖穿透那層模糊的精神屏障。
米洛眉心動了一下,指尖抽搐暫停了半秒——眼皮輕顫、喉結微微滾動、指尖發涼到回溫、呼吸由急促轉為紊亂——卻很快,又恢復了那種機械的節奏。
這仿佛不是一場簡單的魔力透支,這是人格防線的崩塌——一種社會性的慢性侵蝕,已經將米洛逼入了無意識的服從地獄。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咯咯”聲從病房另一頭傳來。隔壁床躺著一位灰色石膏臉的病人,她的職業裝一絲不茍,變成灰色石膏的臉上凝固著詭異的完美笑容。
“那個,我今天好多了,我的wiffian-63笑容噴霧,什么時候可以還給我……”
她臉上的“微笑”像是粘在皮膚上的另一個人,完全動不了,只能用眼神表達模糊的焦慮。“艾米老師…”醫生無奈地答道“你現在已經處于笑容噴霧副作用狀態,治療期間繼續使用的話,會影響治療效果.”
艾米卻仿佛聽不見,眼神飄忽不定,喃喃道:
“再來一點就好了……太多人要應對……如果我笑得不夠自然,他們會覺得我不夠好……我不能讓他們嫌棄……”
陸娜的喉嚨發堵,
艾米像一尊被人期待榨干的“笑容標本”,而米洛則被自己的“熱心”囚禁,她們在情緒勞動和責任范圍之間徹底失衡。
一陣輕微的抽搐聲傳來——米洛手腕上的魔法手環亮起微光,監護器上顯示她又一次心律不穩。醫生把轉院手續遞給陸娜“心毛毛看護站那邊已經聯系好了,醫療艙正在路上……等她心率穩定到可移動閾值,就可以出發。”
米洛的眼神飄忽,嘴唇微微顫抖,仿佛想要說什么,卻只能吐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詞語:“我……我會……去……幫忙……”
陸娜點點頭,輕輕握緊她的手,安慰著:“沒關系,這次你只需要照顧自己,其他的交給我們。”
心毛毛觀察站位于森隱鎮南端的緩坡山丘之間,靜謐安逸,它不像是醫院,更像是一群云朵趴在山丘上打盹。運送病患的飛行醫療艙也和它一樣,是白乎乎的云形。這種醫療艙的核心結構能隔絕一切外部干擾,形成一個溫和的醫療環境。
心毛毛的醫療艙除了偶爾迷路之外,沒其他毛病。有一次,它誤入糖果巷,一頭扎進棉花糖機,被居民誤認成新開的夢游餐車,差點被排隊圍觀拍照三小時。
醫療艙緩緩啟動,柔軟的云形外殼泛起一層乳白色的微光。米洛被安置在親膚型魔織墊上,呼吸比之前平穩了許多。防護層悄然升起,切斷了她與外界的一切紛擾。艙體輕盈地上升,劃過天際,向著山丘上的觀察站飄去。
艙內陷入一種安寧的靜默,就在陸娜以為她們快安穩抵達時——
——啪!
米洛的手腕突然一抖,像是被什么反向擊打了一下。
醫療艙內,原本柔和如乳白色霧氣的空間驟然變得靜滯。艙壁浮現出一圈淡粉色魔紋漣漪,米洛的呼吸陡然變得短促,額頭滲出一層細汗。那只原本用于追蹤“社交請求魔力波”的手環,仿佛像失去了母艦的游標,不斷發出“請求連接失敗”的故障信號。手環圈螺魔紋開始錯亂——像一臺焦慮的應答機器,在無信號的靜默中陷入瘋狂空轉。
“你是不是遺漏了什么?”
“是不是該再確認一遍?”
“會不會有人在等你?”
“如果你現在停下幫助,是不是會讓人失望?”
……
米洛微微睜大眼睛,眼神在片刻間溢出一絲茫然的驚慌。她的手指輕輕蜷縮、手環的魔紋微光頻閃,如同一場壓抑的低燒。
那圈螺旋封印像一條噬咬神經的蟲,她感到一種突然與整個外部世界失聯的感知空白。她失去了所有需要回應的指令,失去了“被需要”的脈絡——仿佛人生從圖層上被一塊塊摳空,只剩下一道待填補的輪廓線。
陸娜立刻伏身貼近,握住米洛那只被魔紋灼熱的手,語調近乎低語:“……你不是機器,不需要永遠在待命狀態。”
她原本只想安撫,卻在觸碰到手環的一瞬,手指被一道極細微的逆向魔素涌動震了一下——米洛的腕骨驟然一緊,下意識抽動,仿佛有人要奪走她最后的浮木。那一刻,陸娜感到一陣極輕的電流順著指尖攀上手臂,帶著暈眩般的壓迫感——像是有個陌生的心跳,與她的心臟強行同步,又在下一秒猛烈錯拍——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封印魔紋閃現。
陸娜皺起眉,低頭望去,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米洛腕上的那個手環。它的外觀甜美得近乎天真,是那種會被誤認為是女生的日常飾品:由半透明的蜜粉水晶制成,嵌著一圈流動著銀藍光澤的心形小珠,外側有一圈鍍金軟紋包邊,中央是一顆靜靜跳動的淡粉色微光寶石——宛如某種情緒記錄儀或心跳同步儀。
它的外觀如此“貼心”,甚至在接入佩戴者情緒時還會散發出微甜的香草-玫瑰香調,像是在安慰你“你正在做得很好”。然而,在心頻屏蔽結界內,這些偽裝全被剝去。在那顆粉寶石下方,魔力脈絡悄然浮現,露出一個纖細而復雜的魔紋標記——
在魔紋核心的應答層邊緣,她捕捉到一個極其細微、螺旋狀的迎合封印。它表面上輔助溝通,實則通過持續激活佩戴者的“迎合反應”,建立一種強制反饋回路,令人格難以脫離應答狀態。它自帶一層獨立的情緒鉤鎖,比一般社交魔紋更深層,連醫療艙的隔絕結界也無法完全屏蔽。
“……迎合封印魔紋?”陸娜咬牙,眼神凝重。
“這不是幫助,這是囚籠。誰會在關懷的外殼下,嵌入這么一枚鉤住靈魂的鉤子?”
她立刻抽出隨身的魔力筆,穩穩點在米洛手環側邊一處閾值點上——啟動應急干預程序,將魔紋回路臨時“折疊”,減緩它對神經系統的干擾,然后小心翼翼地取下米洛的魔力手環,動作輕柔而堅定。隨著那道粉光從米洛腕間滑落,那瘋狂跳動的魔紋波動瞬間趨于平緩,米洛的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額頭上的汗珠慢慢消退,緊繃的指節也悄然松弛,而陸娜掌心仍殘留著那股細微的灼熱與顫抖。
陸娜握著那枚仍帶著余溫的手環,手環內側刻著銀光流轉的Wiffian-26序列號,微微出神…
“……又是wiffian?”
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又是誰,把這種“封印”美化成了“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