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路燈連成一串昏黃的光帶，穗穗在后座縮成一團，裹著于引凡遞來的外套，眼神依舊有些發直。她的影子在車窗上拉得很長，邊緣還殘留著淡淡的黑霧，像是被啃噬后留下的疤痕。

“還有多久到火葬場？”沈兮敲了敲前面的座椅，聲音帶著長途奔波的沙啞。他們繞了遠路，特意避開所有背光的小巷，此刻儀表盤顯示已離西郊不遠，路邊的樹木越來越稀疏，露出遠處黑黢黢的廠房輪廓——那是火葬場的外圍。

花沁雨打了把方向盤，車子拐進一條坑洼的土路：“五分鐘。不過這地方廢棄三年了，大門估計早就鎖死。”她的目光掃過后視鏡，林沐陽正用手指在車窗上畫著什么，指尖劃過的地方，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組成個奇怪的符號，恰好擋住了窗外試圖攀附的一縷黑影。

少年似乎自己都沒察覺這異樣，畫完就低下頭，繼續擺弄懷里的拼圖碎片。

“鎖死也得進。”溫歲從背包里摸出幾張黃符，指尖蘸著朱砂，快速在符紙上畫著紋路，“我剛才在車里算了一卦，火葬場的地下藏著東西，很可能就是1943年那個祭壇的一部分。”

車子在火葬場銹跡斑斑的鐵門前停下。門柱上“青城火葬場”的牌子被雷劈過一半，剩下的“葬場”二字在月光下透著詭異。花沁雨熄了火，剛要推門下車，突然被于引凡拉住。

“等等。”于引凡指著大門內側的地面，那里散落著些黑色的粉末，“這是……骨灰？”

花沁雨俯身細看，用指尖捻起一點粉末，放在鼻尖輕嗅：“不止是骨灰，還有血漬。很舊，至少有幾十年了，但沒有完全干涸，還帶著活性。”她從隨身的證物袋里倒出一點之前從屠宰場帶的焦黑碎片，和地上的粉末混在一起，兩者竟然像活物一樣相互吸附，冒出細碎的紅光。

“和屠宰場的東西同源。”花沁雨的眼神銳利起來，“這說明，火葬場和屠宰場的祭祀儀式是相連的，甚至可能……是同一個祭壇的兩個入口。”

她蹲下身，從包里拿出紫外線燈，打開后照向地面。慘白的光線下，原本不起眼的地面突然浮現出淡綠色的紋路——是些扭曲的符號，和屠宰場鐵架下的刻痕如出一轍，只是更復雜，像某種方位圖。

“是咒文殘跡。”花沁雨順著紋路延伸的方向挪動紫外線燈，“血跡滲進地面后，把咒文的輪廓保留了下來。你看這些線條的走向，指向東北、西南、東南三個方向，正好對應著屠宰場的位置和……”她頓了頓，看向溫歲，“三清觀的方向。”

溫歲心頭一震。三清觀在青城東南的半山腰，她從小在那里長大，從未聽說和祭祀儀式有關。可咒文的指向不會錯，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用道家的羅盤定位法換算后，赫然是三個精準的坐標點。

“1943年的活祭需要三個祭壇，呈三角之勢，才能穩住血月的力量。”沈兮突然開口，他從舊卷宗里翻出一張泛黃的地圖，上面用紅筆圈著三個點，正是屠宰場、火葬場和三清觀的位置，“當年破壞儀式的人，很可能只毀掉了屠宰場的主祭壇，剩下兩個還在運作。”

這解釋了為什么擺渡人的影子會同時出現在屠宰場和市區——它能通過剩下的祭壇，不斷汲取力量，擴大獵影的范圍。

“那這些咒文……”穗穗看著地上的綠色紋路，總覺得那些符號像在蠕動，“和獻祭方位有什么關系？”

“是‘引魂陣’。”溫歲蹲下身，指尖沿著咒文的線條劃過，“每個符號都對應著一個方位的煞氣，把周圍的魂魄往祭壇里引。火葬場本就陰氣重，加上這陣法，簡直是天然的‘影倉’。”她從背包里掏出一小袋糯米，均勻地撒在咒文上，“糯米能暫時壓住煞氣，讓它不會立刻驚動地下的東西。”

糯米接觸到咒文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綠色的紋路淡了些，地面的溫度似乎都升高了幾分。

就在這時，林沐陽突然指著火葬場主樓的墻角，發出“咿呀”的聲音。眾人看過去，那里有棵歪脖子樹，樹干上纏著鐵鏈，鐵鏈盡頭鎖著塊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上布滿了青苔，邊緣有明顯的撬動痕跡。

“沈警官，該你了。”于引凡看向沈兮，老警察的偵查力在這種時候最派得上用場。

沈兮拄著拐杖走過去，用拐杖的鐵頭撥開青苔，石板上露出幾個模糊的刻字——“丙巳年冬，封”。他摸了摸石板邊緣的縫隙，指尖沾到些新鮮的泥土：“最近有人動過這里，而且不止一次。”他趴在地上，耳朵貼著石板聽了聽，“下面是空的，有水流聲。”

“是暗門。”花沁雨用紫外線燈照向石板四周，發現地面有圈極淡的綠色咒文，正好圍著石板，“這是‘鎮門咒’，用來封印入口，防止里面的東西跑出來。但現在咒文的顏色很淡，封印快失效了。”

“怎么打開？”于引凡擼起袖子，看著石板的重量，估計得三個人才能抬動。

溫歲卻搖了搖頭，從包里拿出一張黃色的符紙，不是之前的護身符，而是張黑色紋路的符咒：“這是‘破界符’，能暫時解開低級的封印。但打開后，里面的煞氣會立刻涌出來，我們得做好準備。”

她讓眾人退后幾步，自己則站在石板前，深吸一口氣，將符紙貼在石板中央，指尖在符紙上快速點了三下。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青煙，鉆進石板的縫隙里。

“轟隆——”

石板突然震動起來，周圍的地面裂開細紋，鐵鏈發出刺耳的“咯吱”聲，被硬生生拽斷。石板緩緩向一側滑動，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著腐臭和血腥的寒氣從洞里噴涌而出，吹得人頭發倒豎。

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人通過，往下是陡峭的石階，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濕滑不堪。一股微弱的紅光從洞底透上來，映得石階上的水漬泛著詭異的光澤。

“下面就是祭祀場。”沈兮的聲音有些發沉，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巧的手電筒，打開后往洞里照去，光柱所及之處，能看到石階兩側的墻壁上畫著壁畫——是些獻祭的場景，披著頭巾的人舉著刀，將捆綁的人推向祭壇，祭壇中央的血池里，漂浮著無數扭曲的影子。

“小心腳下。”花沁雨第一個踏上石階，她的法醫本能讓她對危險有著敏銳的直覺，“臺階上的苔蘚不對勁，顏色太深，像是……浸過血。”

于引凡扶著穗穗跟在后面，小姑娘嚇得腿軟，卻死死抓著他的胳膊，不敢松手。林沐陽走在中間，手里緊緊攥著一塊拼圖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微微發燙。溫歲和沈兮斷后，溫歲不斷往石階上撒著糯米，防止黑影偷襲。

越往下走，寒氣越重，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濃。紅光越來越亮，隱約能聽到洞底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像是水在沸騰。

“停。”花沁雨突然停下腳步，手電筒的光照向前面的轉角，“那里有東西。”

眾人屏住呼吸，順著光柱看去。轉角處的墻壁上，掛著十幾個鐵鉤，每個鉤子上都掛著一具干癟的尸體，穿著破舊的衣服，看款式像是幾十年前的。尸體的影子被紅光拉得很長，貼在墻上，竟然在緩緩蠕動，像是活的一樣。

“是1943年的祭品。”沈兮的聲音艱澀，“他們的影子被活咒困住，就算尸體干癟了，影子還在祭壇里‘活著’。”

溫歲突然從包里拿出桃木劍，劍尖指向那些影子：“它們在看我們。”

果然，那些蠕動的影子突然停下，齊刷刷地轉向他們的方向，雖然沒有五官，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怨毒的注視。緊接著，最前面的一個影子猛地從墻上“撕”了下來，化作一團黑影，朝著最前面的花沁雨撲去。

“小心！”于引凡喊道。

花沁雨反應極快，側身躲開，同時從包里掏出個小瓶子，往黑影上潑了些透明的液體——是福爾馬林。黑影被潑到后，發出凄厲的尖叫，瞬間凝固成一團黑色的膠狀物，掉在地上。

“法醫的東西，對付這種‘死影’效果最好。”花沁雨甩了甩手上的液體，眼神冷靜，“但這只是開胃菜，真正的危險在里面。”

她的話音剛落，洞底的紅光突然暴漲，“咕嘟”聲變成了沉悶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石階開始劇烈震動，墻壁上的壁畫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石縫往下流，在地面匯成細小的血河。

沈兮用手電筒照向洞底，光柱穿過濃稠的紅光，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圓形祭壇，祭壇中央是個血池，血池里漂浮著無數影子，像煮沸的開水一樣翻滾。而血池中央，立著一根黑色的柱子，柱子上纏繞著鐵鏈，鐵鏈的盡頭，似乎鎖著什么東西，正隨著震動微微晃動。

“那是……主祭品？”溫歲的聲音發顫。

“不。”沈兮盯著柱子上的東西，瞳孔驟然收縮，“那是當年破壞儀式的人。”

柱子上鎖著的，是一具穿著道袍的尸體，雖然看不清面容，但從那熟悉的道袍款式，溫歲瞬間認出——那是她師父清玄道長的衣服！

“師父！”溫歲失聲喊道，就要往前沖，卻被沈兮一把拉住。

“別沖動！”沈兮的聲音異常嚴肅，“你看他的影子。”

眾人看向柱子上尸體的影子，那影子沒有貼在地面，而是漂浮在血池上方，化作一個巨大的黑影，輪廓和擺渡人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凝實，眼瞳的位置，是兩團燃燒的血火。

“破咒者，亦為執咒人……”沈兮喃喃念著異聞錄上的那句話，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你師父當年破壞了儀式，卻被活咒反噬，成了新的‘擺渡人’！”

這個真相像驚雷般炸響，震得所有人說不出話。

洞底的咆哮越來越響，血池里的影子瘋狂地撞擊著池壁，像是要沖出來。墻壁上的尸體影子全部活了過來，化作無數黑影，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暗門后的危險，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恐怖。他們不僅闖入了祭祀場，還直面了活咒的核心秘密——那個既是守護者，又是詛咒源頭的存在。

溫歲握著桃木劍的手微微顫抖，看著血池中央那熟悉的道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一直以為師父是云游去了，卻沒想到，他竟然被鎖在這里，成了驅動活咒的“祭品”。

“我們……該怎么辦？”穗穗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的影子在紅光下變得越來越淡，仿佛隨時會被吞噬。

于引凡深吸一口氣，看向眾人：“不管里面是什么，我們都得走下去。通票是破咒的火種，信物是鑰匙，現在，我們該找到點燃火種的方法了。”

他的目光落在血池中央的黑色柱子上，那里的紅光最濃，似乎藏著解開一切的答案。

而周圍的黑影越來越近，帶著尖銳的嘶鳴，將他們逼向洞底的祭壇。危險在步步緊逼，而希望的線索，似乎就藏在那最恐怖的核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