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州見狀,連忙打圓場:“裴姑娘的愿望很是可愛,寺里的素齋確實名不虛傳,尤其是那道‘羅漢齋’,待會兒我讓寺里的師傅給姑娘們多準備些。”
眾人說說笑笑,繼續往里走。
他們說說笑笑,其他人就不見得笑了…
“大人——”
忽然有個婦女撲倒在齊岳腳邊,她用布包著臉,聲音嘶啞沉悶,裴珞一驚,連忙上前想扶起她。
“姑娘莽撞。”
齊岳握住裴珞的手腕,順勢攬住她的肩,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把她緊緊箍住,防止她跌了下去,沉聲道:“這婦人身上應當是患了什么疾病。”
“姐姐!”
裴玥驚呼,從齊岳懷中拉過裴珞,裴珞點點頭,自己剛才的確是莽撞了,因為定睛一看就能注意到婦人上半邊臉的疹子。
“多謝。”裴珞對齊岳道謝完又去看柳知州,此刻柳知州的臉上才浮現出一些慌亂。
齊岳盯著柳知州的臉,厲聲道:“這是怎么回事?知州怎未向齊某稟報這些?”
“實在小事,不足以稟報…”
“胡說。”
從假山后快步走來了一個青年人,冷靜的不像話,他先是向齊岳行了個禮,之后又快速扶起婦人,看了眼她的臉。
“這位兄弟,你可知這里發生何事?”
青年人惡狠狠的看了一眼柳知州,又用帕子擦了擦婦人的臉,輕聲道:“大娘,這里交給我。”
婦人點點頭,跟著假山后半探頭的少年走了。
“大人,我叫譚祖恩。”青年人抱拳,先自報家門,之后再稟報情況,“三天前香積寺被水淹了,為了迎接各位大人,柳知州讓大家連夜加工,正逢疫病來襲,許多人身子不好,再加上沒有休息好,染了病,只是這病在人身上并無傳染性…”
這句話說完,他抬頭看了一眼裴珞,眼神感激,后又繼續道:“天災不應該讓百姓承擔,柳知州卻遲遲不報給官家,是何居心!”
“哦?為何不報給官家?”齊岳也看著柳知州,現在在場的幾個人目光都聚集在柳知州身上,他壓力倍增,不想說也得說了。
“是這樣。”柳知州嘆了一口氣,“確實如這位小兄弟所說,先是水災,然后是疫病,不過這水災倒是不打緊,京兆府連天大雨便有水災,規模不大,但這疫病卻是要人命。”
他又嘆氣連連。
“我上書給官家,興許官家忙,并未看到,時至今日這上邊都沒什么動靜…”
裴三姐妹面面相覷。
“我去寫信。”裴玥率先提議道,她提起裙子帶走了幾個護衛,裴瑤去看糧倉,譚京墨是個醫師,治療去了,裴珞頓時感覺自己沒什么用處。
“姑娘去看看染了病的人員,然后報到知州這處便好。”齊岳溫聲安慰,裴珞鼓起干勁。
說干就干!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雨是不下了,可染病的人數不斷增加,向家里稟報之后家里是送來一些東西,大夫人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被祖母安撫好了,來往的路滾了石頭,這些糧食衣服被褥什么的送了一半便斷了。
“小路可以走嗎?”
“小路只能走馬,走不了車。”
譚祖恩搖頭,裴珞表示知道情況了,轉頭準備再去看看染病的人數,卻發現一老頭盯著她。
她快步過去,蹲下和老人平齊,道:“老人家,您餓不餓?那邊施粥,您要吃嗎?是哪里又痛了嗎?”
“善人姐姐,你別管他。”
旁邊的一個男孩開口了,“這老頭不是本地人,逃荒來的,估計犯了什么事,舌頭被割了。”
她定睛一看,老人目光呆滯,但并不像生病的樣子,反倒是像精神有什么問題。
“那更要管了!”
裴珞義正詞嚴道,“我一天到晚嘰嘰喳喳那么多話說不完,一想到還有人說不了話,多難受!”
男孩神情復雜,哼了聲,“富貴人家管閑事,也就您心善,不然這老頭死了都沒人知道。”
這孩子莫不是有點仇富?
裴珞咳了聲,“不止我哦,和我一起的齊小公爺,裴家幾個姑娘,譚醫師,還有剛才那位周姑娘都會管的。”
周姑娘是剛剛假山后的少年,叫周蕓兒,是這十里八鄉縣令的女兒。
男孩沒有說話,裴珞轉身也沒有同男孩說話,只是注意到男孩的衣服料子是運來的,便放心了。
她在人群中尋裴玥裴瑤,結果一個都沒尋到,齊岳看她四處找人的樣子便開口問她要找誰。
“找誰都一樣,小公爺,眼下這哪里還有空房?我方才瞧見一個逃荒而來的老人家沒地方住。”
“東邊有一個,就是房子里很亂,也沒被褥…”
“我去搬。”
“欸欸欸,你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搬得動。”
裴珞抱著一床被褥,看著齊岳手里還提著藥,便讓他去做其他事情,這里有她裴珞,再不濟還有侍衛跟著。
齊岳這才放心離開。
見裴珞空著手離開抱著被褥回來的小男孩不淡定了。
“他一不是這里的百姓,二保不齊還是個罪人,你個富貴人家的姑娘竟做到如此地步,于你有什么好處?”男孩冷不丁冒出一句,裴珞隨便施施粥發發散心他們就已經很滿足了,這樣積累了好名聲就夠了。
現在哪位大人不要好名聲裝慈悲?
這些慈悲他們受過就夠了,自然也愿意為其說上幾句好話。
可像裴珞這樣親力親為的卻少之又少。
“富貴人家管閑事,因為我善!”裴珞哼了聲,用他的話來對付他,良久帶著老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停下步子。
“你說為什么呢…”
她像是對男孩說,但更像是自言自語。
“達則兼濟天下吧。”
她說。
達則兼濟天下。
男孩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肅然起敬。
“咳咳咳咳咳咳——”
她鋪好床,老人猛地咳嗽,她又把拿過來的新衣裳塞到老人手里,“您穿好睡好,縣衙有免費的吃食可以拿,我還要去照顧下一個病人,就不在您這里待著啦~”
她輕聲道,可這老人十分詭異的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忽然變得清明,裴珞覺得奇怪,后退了幾步,絲毫不害怕,因為隔著門就是護衛,這門也不牢固。
“啊啊。”
老人叫了幾聲,忽然跪下。
“不用這樣!”裴珞趕緊去扶,手剛碰上老人的胳膊就被老人那布滿皺紋和繭子的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