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茅草屋的大門大開,遠處楊昌公坐著高貴的馬車駛來,身邊全是精兵。
“幾成把握?”
譚京墨擔心地問道,裴無患笑的放肆,“十成。”
那沒問題了,短短的相處讓譚京墨十分信任裴無患。
楊昌公的精兵一來,從暗處又竄出一個人拿起大刀就開始砍。
“不是,薛見安你有病吧!”
來人快速穿梭在這些精兵中,藍色發帶飄揚。
“不能帶走裴無患!”
薛見安眼尾泛紅,帶著哭腔惡狠狠地對裴無患說:“你還要回去娶霜回。”
“你是拿我的十成把握當玩笑話嗎?”見楊昌公的精兵到了,裴無患才有些惱,方才一個人他保得住,可現在平白無故又多出來一個人。
他當然知道要回去娶燕霜回,他會留條命的,不需要這孩子操心!
馬蹄聲踏碎月光,楊昌公的車簾被風掀起一角,手按在腰間佩劍上,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掃過茅草屋前的亂象。
“裴無患,你綁架我楊昌公的兒子,不要命了?”他的聲音隔著夜風傳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十余名精兵便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明晃晃的刀光在月色下發光。
裴無患眼底的笑意徹底斂去,背后軟劍“唰”地出鞘,劍身在夜風中劃出一道冷弧,精準地格開迎面劈來的大刀。
“薛見安!躲我身后!”他低吼著,手腕翻轉間已挑落兩名精兵的武器,可余光瞥見那少年竟還提著刀往前沖,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薛見安的刀刃砍在一名精兵的甲胄上,火星四濺,他穩住手腕,好歹是個將領出身,死不了。
“我不躲!”
他回頭,聲音里滿是倔強,“今日你若是護著我,那是真的把我當廢物。”
也是,一路跟他從岐州到這里,自然是有幾分本事的。
話音未落,一柄長槍突然從斜刺里襲來,直指裴無患后心,譚京墨眼疾手快,從懷中摸出兩枚暗器,“咻”地擲出,正好打在槍桿上,讓那長槍偏了方向。
“有意思啊有意思。”譚京墨一邊提醒,一邊往裴無患身邊靠,手中折扇“啪”地展開,扇骨藏著暗器。
本來繩子就是自己綁的,掙脫很容易。
“誰要你幫了?”
裴無患啐了一口,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跟薛見安置氣只會徒增風險,他腳尖點地,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敵陣中,軟劍每一次揮動都帶著凌厲,轉眼又有三四名精兵倒在劍下。
“他說十成,好像還真的是十成!”
楊柳激動得看呆了,好似被打的那一方不是他爹似的。
楊昌公坐在馬車上,看著眼前的纏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抬手示意,兩名弓箭手悄然繞到茅草屋兩側,弓弦拉滿,箭頭對準了毫無防備的裴無患。
“裴無患!”譚京墨和薛見安同時驚呼。
那又怎么樣!
裴無患抽出一個精兵的劍反手砍了過去,一手擋箭,一手砍人,誰都不耽誤誰。
“瘋子!”薛見安注意到裴無患并未砍死人,只是用刀背將人砍暈,楊昌公似乎也注意到了,手勢示意弓箭手不要再放箭了。
裴無患咬著牙,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忽然跪下:“別殺我,我投降。”
投降?明顯是裴無患占了上風好吧!
郭扶盛瞪大了眼,楊柳他爹給這瘋子灌什么迷魂湯了?這就投降了?
當然,還沒開始。
“快去拜見譚學究吧。”
裴老太君笑著,笑平了臉上的皺紋,她伸出蒼老的手,象征性地推了推裴珞。
“好~孫女告退!”
裴珞應了聲,行了個退禮。
她提著裙擺穿過正廳后的青石板路,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風里飄著淡淡的松煙墨香。
譚學究已經來府上了。
轉過月亮門,便見一間雅致的書房開著門,遠遠望去有個伏案的清瘦身影,正是譚京墨。
她輕叩門扉,里頭傳來一聲溫厚的“進”。
推門時,先是聞到滿室的書卷氣,書架從地面頂到房梁,排滿了線裝典籍,案上攤著未寫完的策論,硯臺里還凝著半池墨。
譚京墨已起身,一身月白襕衫,須發霜色,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少了朝堂上的嚴肅,多了幾分故人晚輩間的溫和。
“見過譚學究。”裴珞規規矩矩行了禮。
“裴姑娘好。”他抬手虛扶,避開了全禮,“老夫奉詔而來,聽聞姑娘拿那恩典換讀書,便想問問姑娘究竟想讀什么書?什么書比那金銀財寶還重要?”
裴珞抬眼,緩緩道:“金銀者,饑不可食,寒不可衣,雖能濟一時之困,然終有散盡之日。”
譚京墨聞言,指尖頓了頓。
那姑娘繼續說。
“典籍則不然,載天地之理、人間正道,讀之則知善惡、辨是非,長才識、拓胸襟,我想讀的,是公道。”
想問一問古今到底有沒有公道二字。
若是沒有,為何那么多人前赴后繼,誓死要奪回燕云十六州。
若是有,為何好人枉死,壞人逍遙法外,為何…韓國忠等人不得善終。
譚京墨點了點頭,開口道:“昔孔子周游,無千金之資,而攜《詩》《書》以傳禮義;宋濂嗜學,冒寒求書,不以家貧而輟。”
他忽然笑了,拿起一本書遞給裴珞:“可讀過孔孟?”
“涉獵一二。”
“便先從這本開始,雖說是姑娘求的機會,但求的是老夫來裴府教書,故此老夫便只能對各位學生一視同仁,若是姑娘有什么問題,可以私下來找老夫。
裴珞點點頭,“謹遵學究教誨。“
她走出書房,見譚京墨一直盯著桌上的硯臺發呆,忽然記起那是祖父的硯臺。
譚學究一定是想祖父了吧。
“大姑娘,大夫人尋您過去。“
母親身邊的丫鬟來報,裴珞知道少不了一頓罵,嘆了口氣,讓青黛把手上的書放回房間,自己則是往母親的世安院走去。
踏過青石板路,還未到后院,便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往自家的演武場走。
“哎喲,汀蘭姑姑,我忽然腹痛,我去方便一下!”
“姑娘,那邊是演武場!”
…
汀蘭知道她們母女矛盾深的很,只好在原地等裴珞回來,以往這種事汀蘭都替裴珞瞞下來了。
除非是什么原則性問題,不然汀蘭是不會說的,她也希望大夫人少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