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ICU待了三天,終于轉到了普通病房。
林廈這三天幾乎沒合眼,守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瞇一會兒,醒了就盯著ICU的門發呆。沈睿每天都會過來,給她帶吃的,幫她跑前跑后地辦手續,晚上就找張折疊床守在走廊,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林廈勸過他好幾次,讓他回去休息,他總是笑著說:“我年輕,扛得住。”
看著他眼底的青黑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林廈心里又暖又澀。她知道,沈睿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彌補這五年的空白,可這份沉重的好意,讓她越發不敢靠近。
父親清醒的那天早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林廈正給父親擦手,沈睿提著保溫桶走了進來,里面是他親手熬的小米粥。
“叔叔醒了?”沈睿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聲音放得很輕。
林建國轉過頭,看到沈睿,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因為剛拔了管子,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爸,您別急,慢慢說。”林廈連忙按住他的手。
沈睿走過去,半蹲在病床邊,握住林建國另一只手:“叔叔,我是沈睿。您好好養病,別的都不用操心。”
林建國看著他,眼里泛起了淚光,緩緩點了點頭。他一直很喜歡沈睿,當年知道他們分手,還生了好幾天的氣,罵女兒不懂事。
“粥熬好了,我喂叔叔喝點吧。”沈睿打開保溫桶,盛了一小碗,用勺子攪了攪,試了試溫度。
林廈想接過:“我來吧。”
“你去洗把臉,看你熬的。”沈睿朝她笑了笑,眼里帶著點心疼,“這里有我。”
林廈看著他熟練地給父親喂粥,動作輕柔又耐心,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溫暖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默默地轉身走出病房,去了洗手間。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烏青,頭發亂糟糟的,憔悴得像換了個人。林廈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潑了潑臉,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該怎么辦?
沈睿做的越多,她心里就越亂。理智告訴她,他們之間隔著五年的時光和現實的鴻溝,不該再有牽扯。可情感上,她卻控制不住地貪戀這份溫暖,像沙漠里的旅人,明知海市蜃樓不可信,卻還是忍不住靠近。
回到病房時,沈睿正和父親低聲說著什么。父親聽得很認真,嘴角還帶著笑意。看到林廈進來,沈睿站起身:“叔叔說想喝口水,你看著點,我去叫護士。”
林廈點點頭,走到病床邊,拿起水杯給父親喂水。
“小廈,”林建國終于能說出完整的話了,聲音還有點沙啞,“沈睿這孩子,是個好孩子。”
林廈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
“當年的事,我知道不全是你的錯。”林建國嘆了口氣,“可你也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啊。這幾天,人家忙前忙后的,比親兒子還盡心。”
“爸,我們……”
“我不管你們以前怎么樣,”林建國打斷她,眼神很認真,“人這一輩子,能遇到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不容易。別像你爸,年輕的時候倔,錯過了好多事,老了才后悔。”
林廈低下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來。
沈睿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父女倆的對話,腳步頓了頓,沒立刻進去,站在門口,眼神復雜地看著里面。
護士檢查完病房走后,沈睿看了看時間:“我去公司一趟,下午再過來。林廈,你也回去睡會兒,這里我請了護工。”
“不用,我守著就行。”林廈搖搖頭。
“聽話。”沈睿的語氣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溫柔,“你倒下了,誰照顧叔叔?我已經跟你總監請過假了,放你三天假。”
林廈愣住了:“你……”
“快去回去吧。”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林廈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她收拾好東西,跟父親說了聲,走出了醫院。
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廈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沿著街邊慢慢走。路過一家花店,她停下腳步,進去買了一小束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瓣朝著太陽,充滿了生命力。
回到家,她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看著鏡子里稍微恢復了點氣色的自己,林廈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她真的該放下過去了。
下午去醫院的時候,林廈把那束向日葵插進了病房的花瓶里。黃色的花朵在白色的病房里格外顯眼,讓人看了心情都好了起來。
沈睿已經在了,正坐在床邊和父親聊天。看到林廈進來,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笑了起來:“來了?”
“嗯。”林廈點點頭,把帶來的水果放在桌子上,“護工說你中午沒吃飯,我買了點面包。”
“謝謝。”沈睿接過面包,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還是你買的好吃。”
林廈的臉有點發燙,別過臉去給父親削蘋果。
病房里的氣氛變得很融洽,沒有了之前的尷尬和疏離。林廈偶爾會和沈睿說幾句話,討論父親的病情,或者聊些無關緊要的家常,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傍晚的時候,趙慧蘭突然來了。
她提著一個果籃走進病房,看到林廈,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媽,您怎么來了?”沈睿站起身。
“來看看你林叔叔。”趙慧蘭把果籃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林廈身上,帶著一絲審視,“林小姐也在啊。”
“趙阿姨好。”林廈站起身,心里有點緊張。
“嗯。”趙慧蘭點點頭,沒再理她,轉身對林建國說,“林先生,聽說您病了,過來看看您。您好好養病,醫藥費不夠跟我說。”
“謝謝趙女士關心,不用了,我自己能應付。”林建國的語氣淡淡的。他當年見過趙慧蘭,知道她不同意女兒和沈睿在一起,心里多少有點疙瘩。
趙慧蘭的臉色僵了一下,沒再說什么,轉頭對沈睿說:“我跟你說點事,出來一下。”
沈睿看了林廈一眼,跟著趙慧蘭走出了病房。
兩人在走廊盡頭停下。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跟那個林廈在一起?”趙慧蘭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怒氣。
“媽,我喜歡林廈,想跟她在一起,這不是很明顯嗎?”沈睿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絲堅定。
“你瘋了?”趙慧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忘了當年她是怎么對你的?說分手就分手,一點情面都不留!現在知道回頭了?我告訴你,我不同意!”
“當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管是哪樣,我都不同意!”趙慧蘭打斷他,語氣很堅決,“她跟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忘了你創業初期有多難?我不能讓你再被她拖累!”
“媽,林廈不是那樣的人。”沈睿的語氣沉了下來,“當年的事,是我沒保護好她。這五年,她一個人照顧叔叔,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嗎?”
“那是她活該!”
“媽!”沈睿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您怎么能這么說?”
病房里,林廈隱約能聽到外面的爭吵聲,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著,很不舒服。她走到門口,想聽聽他們在說什么,卻正好看到沈睿轉過身,朝病房走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眉頭緊鎖著。看到林廈站在門口,他愣了一下,隨即擠出一個笑容:“怎么出來了?”
“沒什么。”林廈低下頭,“趙阿姨走了嗎?”
“嗯,走了。”沈睿走進病房,語氣盡量輕松,“別往心里去,我媽她就是……”
“我明白。”林廈打斷他,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很認真,“沈睿,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不光是你媽媽……”
“那些都不是問題。”沈睿看著她,眼神堅定,“林廈,只要你愿意,其他的事交給我來解決,好嗎?”
林廈看著他眼里的認真和期待,心里那道堅硬的墻,終于徹底崩塌了。
她想起父親的話,想起這幾天沈睿的付出,想起那些被刻意壓抑的思念和牽掛。
也許,她真的該勇敢一次。
林廈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好。”
沈睿愣住了,似乎沒反應過來。幾秒后,他才明白她的意思,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火,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
“你……你說真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廈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又點了點頭:“真的。”
沈睿突然笑了起來,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里的光芒比窗外的陽光還要耀眼。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握住了林廈的手。
她的手很軟,帶著一絲涼意。沈睿用自己的手心裹住她的,慢慢傳遞著溫度。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溫暖而美好。
五年的兜兜轉轉,五年的誤會和等待,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原來,緣來緣去,終究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