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光陰,于神而言不過彈指??蓪T照來說,每一天都像昆侖的寒冰般漫長。
他守在三界交界的那片新生林地,昔日的裂隙之地已長出漫山遍野的“照魂草“,草葉在月光下會透出淡金色的光,那是望舒神魂消散時,灑落的最后一絲暖意。而那枚不周遺珠,便懸浮在林地中央的老榕樹上,珠子表面的裂痕已漸漸愈合,唯有那道花瓣狀的刻痕愈發清晰,像是活了過來。
燭照失去了陰陽翼,神格大損,早已算不得高階神侍??伤麖奈措x開。每日清晨,他會用指尖拂過遺珠,感受里面流淌的微弱氣息——那是陰陽二氣與望舒殘魂交融后,凝結出的一絲新的生機。
這日,林地突然刮起一陣異風。照魂草劇烈搖晃,葉片上的金光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扯,朝著西方匯聚。燭照抬頭,看見天際掠過一道暗紅色的星軌,那軌跡扭曲如蛇,所過之處,星辰皆黯淡無光。
“是'蝕星砂'?!耙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燭照轉身,見是西王母座下的占星老仙,仙袍上沾著星塵碎屑,神色凝重?!袄舷煽芍@蝕星砂為何會出現在三界?“
占星老仙嘆了口氣:“三百年前,不周遺珠重封裂隙時,不僅吸回了虛無之氣,還扯動了星軌的根基。那元初之影雖滅,卻在星河里留下了'混沌余燼',三百年蘊養,竟化作了蝕星砂,專噬星辰之力。如今北斗第七星已被它吞噬,再這樣下去,二十八星宿都會崩塌?!?/p>
燭照看向懸浮的遺珠。珠子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表面的花瓣刻痕微微發亮,里面傳來一陣細碎的嗡鳴,像是望舒在低語。
“老仙,“燭照忽然道,“若能重織星軌,是否可消弭蝕星砂?“
“談何容易?!袄舷蓳u頭,“星軌乃上古諸神以神魂布下,如今諸神沉寂,唯有...“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遺珠上,“唯有蘊含混沌氣與陰陽二氣之物,或許能撬動星軌根基??蛇@珠子...早已耗盡神力。“
遺珠突然劇烈震顫,花瓣刻痕猛地綻開,射出一道流光,在半空中化作一幅星圖——正是北斗七星的軌跡,只是第七星的位置已是一片空白。
燭照伸手觸碰那道流光,指尖傳來熟悉的暖意。他忽然明白,望舒的殘魂并未完全消散,她與遺珠、與陰陽二氣早已融為一體,此刻正以最后的力量指引他。
“我去。“燭照握緊拳頭,傷疤處傳來久違的灼熱感,“不周山能撐天拄地,它的遺珠,定能重織星軌。“
他托起遺珠,縱身躍起。失去雙翼的他已無法騰云駕霧,可遺珠卻自發裹住他,化作一道金白相間的光箭,朝著星空飛去。
越靠近星河,蝕星砂的氣息越濃烈。暗紅色的砂粒在星軌間游走,所過之處,星辰的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接連黯淡。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旋轉的黑洞,正不斷吞噬著周圍的星力。
燭照將遺珠捧在掌心,低聲道:“望舒,還記得你說過,不周山頂的啟明花會照亮天宮嗎?今日,我們讓星辰再亮一次?!?/p>
遺珠微微發燙,花瓣刻痕徹底舒展,像是一朵盛開的花。燭照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涌動的力量——那是陰陽二氣的交融,是混沌初開的生滅之力,還有望舒那縷溫柔而堅韌的魂。
他猛地將遺珠拋向北斗第七星的黑洞。珠子墜入黑洞的瞬間,突然爆發出萬丈光芒,那些被吞噬的星力竟從黑洞中倒流而出,與遺珠的光芒交織,化作一道璀璨的星鏈。
蝕星砂瘋狂地撲向星鏈,卻在接觸到光芒的剎那,如同冰雪消融。燭照縱身跳入光芒之中,他能感覺到望舒的氣息就在身邊,像是握住了三百年前那道素白的身影。
“以不周之骨為引,陰陽為梭,神魂為線——織!“
燭照與遺珠共鳴,將自身殘存的神力盡數灌入星鏈。星鏈劇烈震動,開始沿著古老的軌跡旋轉,所過之處,黯淡的星辰重新亮起,扭曲的星軌一點點歸位。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一顆比往日更明亮的星辰緩緩凝聚,發出溫潤的光。
當紅暗的蝕星砂徹底消散,星河重歸璀璨時,遺珠的光芒漸漸黯淡。燭照伸出手,接住緩緩落下的珠子。這一次,珠子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絲人體的溫度,表面那朵花的刻痕里,隱約能看見一雙眼睛——左眼如白晝,右眼似黑夜,正溫柔地望著他。
他抱著珠子,緩緩降落回三界交界的林地。照魂草的金光比往日更盛,老榕樹下,竟長出一株從未見過的花,花瓣一半如火焰般赤紅,一半似寒冰般瑩白,在月光下緩緩綻放。
“是啟明花。“燭照輕撫花瓣,聲音微啞。
珠子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
后來,三界再無蝕星砂之患,北斗第七星被稱為“望舒星“,夜夜高懸于天。而三界交界處的林地,成了神與凡都向往的秘境。
有旅人說,曾看見一位無翼的神侍,坐在開滿啟明花的樹下,手中捧著一顆會發光的珠子。珠子里偶爾會傳出女子的輕笑,與神侍的低語交織在一起,隨著風,傳遍漫山遍野的照魂草。
那笑聲里,藏著昆侖云海的記憶,藏著不周山的余暉,更藏著一句跨越了三百年的應答:
“你看,這一次,花開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