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我把莫涵羽告訴我的關于姚耐耐的情況說給了同僚聽。

“……姚耐耐的人際關系很清楚，除了經紀人和主播公會，也就是她所在的公司，有幾個同性友人之外，在公司內鮮少有聽聞與其他異性的交友情況。經紀人對姚耐耐的評價也不錯，稱姚耐耐十分敬業，也不耍性子，不過她的經紀人，也就是主播運營，這些人負責的主播通常都不可能是一位，故而這位運營無法面面俱到地關心姚耐耐，所以可能會出現有失偏頗的情況……”

其實這些我剛才在食堂里已經和林嫣說了一遍，現在又和大家再說一遍。杜曉紋的眼睛里依然透露著不可思議的目光，顯然還沒從我和莫涵羽曾經那么相熟這件事上緩過神來，藍亦揚則神情有些復雜，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實莫涵羽對姚耐耐也談不上是特別熟悉，因為他剛回國開始打理公司，別說是姚耐耐了，就整個公司他也是剛接手而已。原來這是他們家的家族產業，而且這個網紅經紀公司也只是他們集團為了資產年輕化的需要，近幾年才開始涉足的一個新領域而已，并不是集團最重要的產業。

原來他是個妥妥的富二代啊！這丫的隱藏的可真夠深的，雖然我上學時和他熟悉了之后，就隱約感到這家伙家里的經濟條件應該不錯，因為他家的房子特別大，而且言談間經常冒出一些我都沒聽說過的奢侈品名字（之后問了其他女同學才知道是奢侈品），不過他家的經濟條件好到這種“集團接班人就在我身邊”的程度，可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就在上午，他把我喊到邊上，先是問我是不是叫陸小盼，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的眼神篤定了許多，在我還滿頭問號的時候，他告訴了我他叫莫涵羽。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當他告訴我他的名字的時候，他的臉上其實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可能是怕我想不起來他是誰。

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當初他一走了之，甚至沒有留下聯系方式，我都怨念了好久，覺得他不夠義氣，所以不可能對他印象不深。我們那時候認識了之后就成為了好朋友，經常一起討論學習上的問題，有一天我再去他的班級里找他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已經去往國外了，是非常匆忙的。因為他平日里比較內向，大部分同班同學也不太了解他，他的班主任也表示他走得很急，就是那種周五還在上學，周一早上家長告訴老師人已經上飛機了的那種。

他的班主任當時還不太高興，只說他家里的經濟條件確實不錯，言外之意是所以莫涵羽的性格有些高冷。我知道他可能開始給陌生人的感覺確實如此，但和他熟悉了之后就會發覺他并不是這樣的人，他只是比較內向，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但男孩子們容易熱血，加上他有時穿女裝，所以有些男孩子就喜歡欺負他，然而他一旦被欺負了就想哭。我是從小就被灌輸了男孩在外面不能哭的教育理念，看他這么一來，就感到也許他是真的受到了委屈，所以就盡力幫助他了。

然而他離開后，我沒有拿到他在國外的聯系方式，難免就覺得這個人不是哥們了。等到后來，時間久了，怨念也漸漸沒有了，倒是開始擔心他那樣開頭高冷又其實是內向愛哭的性格，如果是一個人到了國外如何生存，會不會特別辛苦之類。

可惜他國內的聯系方式都沒有了，我也從來不知道他家里的電話，所以最終，我們就十幾年沒有聯系上了。

因此，當“莫涵羽”這個名字出現在我的耳邊，我人是一愣，然后大腦卻開始不受控制地運作起來，記憶中的那張有些稚嫩的臉慢慢地和面前人的五官重合在了一起。

確實是他了！“是你……小莫……”我不自覺地喊出了當時對他的稱呼，語氣卻談不上熱情。

多年的老朋友未見，應該至少來個熱情的擁抱，然而我們彼此微笑了下，就都僵住了面容。我們的手甚至都沒有互相伸出來握住，看來彼此都有難以言喻的心結。

一來是因為心情，那時候他不辭而別，他心里肯定也有數，現在和我雖然認出來了，但會不會其實他也對當年的事情問心有愧？而我在他離別后，對他的友誼也經歷了怨念、平靜、擔憂的循序漸進過程，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過類似的經歷，你對一個人的友誼抱有了同時那么多的感情，現在他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怎么想？反正我現在就是這么個情況，所以我一下子懵了。

二來嘛，就是我們重逢的時機不太對，也不看看我現在的職業和在做的事情，想到這些，我都開始佩服起他的勇氣來了。“所以，這個姚耐耐，你對她了解多少。”我立刻換上了專業的表情，語氣大概也有些冷冰冰的。

他應該是察覺到了我的態度，嘆了口氣，告訴我，其實他也是最近才從國外留學回來沒多久，聽說了姚耐耐的事情之后，他立刻詢問了姚耐耐的經紀人關于她的事情。

“她是挺乖的一個女孩，這是經紀人告訴我的。”他所說的和我之前聽聞了鄰居們對姚耐耐的評價過后得出的結論比較相似。

我在食堂告訴林嫣，從沒想過自己的好朋友突然之間變成了富二代。“當然也不是突然的，其實我也有所察覺，只是那個時候富二代的概念還沒有那么深入人心。”

“所以你就直接表達了反感？”林嫣挑眉看著我，眉眼間有些戲謔的神色。

“我反感他干嘛！只不過是開始見到他第一面沒認出來老同學，甚至還以為他自己就是網紅轉型的小老板呢，沒想到是他們家的水那么深。”所以他那時候經常愁眉苦臉，也不想和同學們交流，敢情是家大業大情況過于復雜。現在想想，我能和他曾經交上朋友也是真的只因為機緣巧合，照理來說，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不過既然他對于姚耐耐也沒有那么熟悉，我們還是要去這個經紀公司詳細調查的。”

我看著林嫣已經開始謀劃調查案件了，趕忙問道：“那我可以繼續參與了？”

林嫣不禁有些驚訝。“你怎么不能參與了？”然而眼珠一轉，她又突然明白了過來。“哦，你對人家有意見，因為人家對你隱瞞了家世還搞了不告而別的戲碼？話說你們也那么久沒見面了，十多年過去人也不再是少年了，那不就等于是兩個陌生人了嗎？”

我呆愣地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我和莫涵羽？陌生人？我們以前明明關系很好啊。

我應該不是要表達林嫣所說的這個意思吧。

“既然你們現在已經形同陌路，我干嘛不讓你繼續參與辦案！”林嫣說。

話說我只是對于莫涵羽的突然出現有點懵，沒有林嫣說的類似“形同陌路”那么激烈的情緒吧……

會議室內，在我和大家說完了莫涵羽所說的姚耐耐的情況后，林嫣開始布置任務，我卻想著林嫣說的關于我和莫涵羽近乎“決裂”的她所認為的事實。我知道現在這個狀態不對勁，工作場合不該如此分心想著朋友的事情，可我的心思就是停不下來。

我明明是學過心理學的，這時候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感覺所學都還給了課堂里的老師。所幸這時候，李峰敲門走了進來，他給我們拿來了姚耐耐的尸檢和遺書字跡鑒證報告，這生硬而冰冷的報告文字，正在向我們表述一個可怕的事實：一個活生生的年輕生命就這么消逝了。

經鑒別，遺書的字跡已經確認了是屬于姚耐耐的，現場也確認了沒有人進出過，可以肯定姚耐耐是自殺了。

“這是個年輕的女孩，首先考慮的是情殺，其次是經濟往來……”林嫣提出了調查方向。

我想起上午我說要走的時候，莫涵羽又突然對我說：“我很抱歉，小盼，那時候不辭而別，但這是有原因的，以后有機會我會再慢慢和你說。你還會來我的公司了解情況的吧？姚耐耐還只有二十一歲，作為他的公司負責人，我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員工死去的原因。”

他還說我的長相幾乎沒有變化，神情和語氣都小心翼翼的，仿佛擔心我生氣似的。我想他定是想和我重建年少時的友誼，我望著他眼中的誠摯和歉意，心中的敵意已經漸漸消失。一如現在，在這個會議室里，回想起上午的場景，我想畢竟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這就像是學會了騎自行車這項技能多年未騎但還是能夠回憶起來一樣，更何況，當他剛離開的時候，我還是惦記他更多一些。

所以，我決定，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人總要向前看的。

“我去莫涵羽的公司調查。”我突然出聲。

會議室內，所有人都盯著我看。林嫣對著我點了下頭，她顯然明白了，也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了我內心掙扎的問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