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樂之愣在原地,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疼得她才猛地眨了眨眼。方才立著紫衣女子的地方,只剩銀輝消散后留下的一縷極淡的冷香,混在干硬的風里,轉瞬間就被吹散了。
尸骨?贈予?傅樂之皺緊眉,只覺得荒謬。哪有人把自己尸骨贈予別人的?她這是什么荒誕之旅??!
四周依舊死寂,只有風刮過龜裂土地的嗚咽聲,仿佛剛才那場對話、那道紫衣身影,都只是她昏沉中做的一場怪夢。
可這冷冽的風,天上幻化出的月,眉心女子指點過的冷意……無一不預示著方才的一切是真真切切的。
冷月無聲,光芒寒徹心扉。
看著天上的月亮,傅樂之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那灑落的銀輝,指尖去只穿過一片冰涼的風。
“咣當——”
這太荒謬了,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
傅樂之簡直不能相信,那天上的月亮,就這么掉了下來!
還掉進了她的懷里。
傅樂之整個人僵成了塊石頭,懷里沉甸甸的“月亮”貼著衣襟,傳來一陣清冽的涼,竟和方才紫衣女子指尖的寒意如出一轍。
她懵極了,從懷中掏出巴掌大的鏡子,鏡面瑩白如凝脂,邊緣不知道是什么金屬,泛著淡淡的銀輝,表面還刻著細密的紋路,風一吹,紋路里竟飄出細碎的光,像是被揉碎的星。
不對,不對勁!
傅樂之猛然抬頭,心頭驟然一緊。方才被那紫衣女子以法術凝出的夜空竟在開裂!
一道暗紋自月盤消散處蔓延開來,宛如冰封河面崩開的裂痕,轉瞬又爬出道道細紋。昏黃天光順著裂縫涌漏而下,刺得她不由瞇起了眼。
“不好!”
腳下的土地忽然劇烈震顫。
周遭那些看似死寂的土丘開始嗡鳴,表層的枯土開始簌簌剝落,底下青黑色的巖石逐漸裸露。原本縈繞在這片荒原上的無形結界,從邊緣開始消融。
刺眼的白光翻涌過后,一座仙城驟然撞入傅樂之的眼簾。
城門高聳入云端,門楣上邊懸著塊巨匾,上有天書云篆三字——“云闕城”。
這三個篆字以赤金鑲就,透著磅礴的靈氣。風一吹,竟有清越鈴音響于耳畔。聽著不像是凡鈴振響,倒像是精淳靈氣撞在暖玉上的脆鳴,清潤得仿佛能滌蕩心際。
不愧是上界!靈氣竟充沛到如此程度,凝成了實質!
傅樂之不由得貪婪地吸了口氣,方才干涸的丹田霎時被充足的靈氣填滿。她試著運轉了一下功法,感覺一股暖意在體內奔騰,連經脈都松快了幾分。
她抬手摸向額角,才驚覺先前又疼又癢的傷處早沒了痕跡,皮膚滑溜溜的;再低頭看身上的青色道袍,先前被刮得破破爛爛的地方也已完好如初。
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難不成……方才那破地方、那紫衣女子,都是假象?都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還是她做了個夢?
可那月亮,確確實實變成了個鏡子,在自己懷里啊……
傅樂之糾結了一下,還是沒想明白,就先把那鏡子從懷里拿出來,收進了儲物袋,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她千辛萬苦已到了上界,那自然應該先沉下心來徐徐圖之。
年幼時家境貧寒無奈圖口飯吃才跟隨了老道,當了五年的道童,機緣巧合才得以引氣入體……
如今,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月華寶鏡的邊緣,鏡身微涼,倒讓她壓下了幾分初見仙城的恍惚。抬眼望時,城門下往來的修士衣袂翩躚,有的駕著流光小劍低空掠過,有的袖口垂著晶亮的靈珠串,走幾步便有靈蝶繞著衣擺飛。
正看得出神,肩頭忽然被輕碰了下。傅樂之猛地回頭,見是個挎著竹籃的青衣少女,籃子里襯著軟墊,放著幾顆拳頭大的青果,果皮上還凝著層薄薄的靈霧。
“這位道友,瞧著像是下從界來的?”少女眉眼彎彎,帶著笑意,聲音脆生生的,“我瞅你盯著城門那塊匾瞧了小半刻,許是還沒摸準路吧?這云闕城分內外三城呢,新來的修士得先去東門的登記處錄靈籍,不然可進不去城門?!?/p>
傅樂之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失了態:“多謝道友提點,我確是剛到此處?!?/p>
“我叫蓬黛黛,煉氣五層,家里就在東門開了間靈果鋪子?!鄙倥瘟嘶问掷锏闹窕@,籃里青瑩瑩的凝露果沾著晨露,“這是我今早剛去后山摘的,道友往后要是缺靈果,或是想打聽城里的事,盡管來尋我?!彼UQ?,又問:“還沒請教道友尊號?”
“在下姓傅,道號樂之,前些日子僥幸突破了煉氣七層?!?/p>
蓬黛黛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咋舌:“傅道友真厲害!瞧著跟我年歲差不多,竟已是七層了?!?/p>
傅樂之謙和地笑了笑:“不過是僥幸罷了?!?/p>
她稍一停頓,終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問道:“方才見匾額后有風過鈴響,卻沒瞧見鈴鐸,這是……”
“這可是咱們云闕城獨一份的景致,名喚‘金篆引靈’?!鼻嘁律倥种赶蜷T楣,指尖遙遙點著那赤金篆字,語氣中帶著些自豪,“云闕城這塊匾,是用上古靈金熔鑄而成的,字縫里還嵌著千年溫玉的碎末。風過時,滿溢的靈氣撞在靈金上、擦過玉屑,就撞出這樣的脆響來。”
“更妙的是,這鈴聲清越無比,其中蘊含的靈氣更是能滌蕩心魔,穩固道心?!迸铟祺煨τ?,“中州有好多修士也會來咱們云闕城,就是為了借助此寶穩固道心,尋求機緣呢。”
不愧是上界仙城,傅樂之嘆為觀止。
單一塊門匾就有這等玄妙,當真是大手筆。她凝神細聽,果然覺那細碎聲響里透著股溫潤靈氣,順著耳廓往心里鉆,連方才趕路的躁意都淡了些。
“時候不早了,我要回鋪子里了,道友若是要進城的話咱們倒是可以同行。”
傅樂之正愁摸不清方向,聞言忙拱手道謝:“那便多謝蓬道友了,叨擾之處還望海涵?!?/p>
“客氣什么?!迸铟祺爝B忙擺擺手,轉身邁步時,竹籃里的青果輕輕晃了晃,靈霧沾在籃沿,竟凝出幾顆細小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