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古紀元301年,二月初十,隅中。
玄囂帝國,西州,日光城,撫云臺。
云煙裊裊,寒霧蒼蒼,群山之間未見蒼鷹;崖壁巍巍,冰雪蕭蕭,天地之間不留人跡。
綿延的一片崇山峻嶺皆看不清確切的形狀,叢巖聳峭四方上下黑白一色,永恒的靜謐留下世間的咒言,唯有最高峰的山巔留于天地間一抹的綠意。
遠遠近近的打斗聲傳來,飛鳥振翅林間掀起層浪。
“鏘!”
黑衣男子墨黑唐刀凝起一股黑白氣旋,氣浪剎那間翻滾向對方。
另一紅衣女子雙手一個結印,右掌一旋,血氣翻涌化盾。
黑白刀氣層層破開血氣化盾,停在了最后一層盾前。女子輕笑一個握拳,血盾化為血旋將唐刀纏繞包圍,似乎不僅在吞噬刀氣攻擊也在腐蝕著刀身。
她掌心一合,右手竟從左手掌心抽出一柄細長血刀,橫架于胸前。
紅色的氣浪纏繞在彎刀之上,顯得詭譎莫測而又妖媚。細細看來,那血色彎刀竟是血氣纏繞的骨刀,如果有人知曉這是以肋骨為刀、碎骨為器,多半會覺得這刀主人是個瘋子。
但這就是空竅宗,追求身體奧秘而專精血肉肉身修行的宗門。空竅本指人體與外界相通達的孔竅,包括九竅在內,引申人體。
而空竅宗,追求格物致知、以身證道。肉身不朽的背后,是逐步成為天道容器的殘酷真相,空竅宗的核心便是“身即天地,竅納萬象”——既是登天竅門,亦是萬物皆空。
男子持刀半蹲,黑色披風隨著風雪飛舞。
他身后不遠處是另一位白衣女子,默默不語。白袍衣袂帶著淡漠疏離,不像不染一塵,反像不在乎是否有灰塵,那張遺世獨立的臉本是雋永清美的,卻又意外地不會吸引人的目光。
紅衣女子拔刀翻身挪轉,細長的刀卻直飛而去。
鏗鏘幾聲,墨黑唐刀劃破空氣后,男子手型一轉側身閃過一道攻擊,唐刀脫手卻是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再次落入男子手中,一往而前。攻勢凌厲,束起的長發順著風勢飛揚起來。
兩柄刀速度越來越快,快到似乎看不清攻擊的位置,但對抗中的兩人卻是眼冒精光顯得精神十足。另一邊圍觀的白衣女子也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似乎她并不在乎誰勝誰負。
段囚飛凝神,他慣用了唐刀,但若對方是修行之人,只用刀的話自然是不行的。
女子一個躍升,他卻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像要燃燒一樣不受控制,段囚飛知道這是空竅宗的空竅血法,以血為媒操縱天地元氣,對應“用”之道,由那女子七魄之一的非毒魄所旋轉的膽臟器所引發。
壓制住內體肌肉的顫抖,一個旋身收刀,他合掌閉眼,似乎不管女子的長刃就要攻到眼前。
待得長刀近在眼前,段囚飛雙眸一啟,眼中類似青銅器紋路的谷紋閃爍。長刀的準頭卻是落在側處,彎刀失了準頭,這是玄牝心法九相之「貪狼」相的物質操控。
白衣女子云遙看得出,段囚飛同時還施展了玄牝宗混沌秘術的逆法,「墮汝形骸」,隨著谷紋泛起空氣波瀾,紅衣女子悶哼一聲似是精神受到攻擊。
察覺到眼內一熱,女子閉上眼,這時卻能感受到從下丹田傳來的躁動,一股熱流似乎從生殖輪沿著身體經絡擴散蔓延。然而空竅宗是肉身修煉的高手,七魄之一雀陰魄對應的腎臟處卻無半點動靜,她冷冷一笑。
這就是玄牝宗嗎?相傳的“嗜欲如火,不焚自暖”也不過如此,所謂「紅鸞纏絲」只是精神情欲的傳遞,對上修煉肉身的空竅宗可是完全不管用了。
血法七魄的除穢魄迅速運轉,吐納一氣,紅衣女子一刀劈砍。
似乎完全沒有想到的下丹田的幽精境不起作用,男子剛毅的臉閃過訝異,狼狽抽出唐刀應敵。他后退幾步,旋即右手于胸前變換手勢,正要開啟中丹田的爽靈境將對方拖入幻境。
此時一聲“師姐!”打破一時僵持的局勢。云遙望過去,那是一個短發的年輕弟子。
“師姐!他們是玄牝宗的人,是宗主的客人!”
女子不回頭只是緩緩收起招式,她瞇起眼冷冷笑起來,淡金的卷發在飛雪之下顯得肆意張揚。雖是笑,卻看不出半點暖意,生得艷麗,這是個從任何標準來看都是個絕美的女子。
丹唇灼幽蘭,鳳眼傷芙渠。
她撇過眼神,一揮長袍,輕靈地踏雪離開。
“兩位客人這邊請,在下柏舟,為兩位帶路。”柏舟笑著上前指引。
“段囚飛。”男子棱角分明,一雙眼眸深邃平靜,黑衣顯得冷峻剛毅,骨節分明的手則是刀痕密布。
“云遙。”白衣女子淡淡地笑,好像多笑一分或者少笑一分,都會失去相得益彰的融洽。
“兩位別生氣,我們師姐人其實很好的,這次她受罰,哦不當值。我們空竅宗平時沒什么客人來。”柏舟笑起來,引兩人入一壁石巖,他將手貼至巖上,巖石接觸之間蔓延出血氣,一道暗紅色封印轉瞬即逝,厚重石壁開出一道大門。
“請。”進入石壁結界后,氣候便驟然上升起來,三人將裘衣大氅掛在入口的衣架上,內界的春秋之溫猛然還有些不適應。自洞穴出不一會便豁然開朗,不知空竅宗在這山峰之間是如何布局開鑿的,轉出去便又自林間庭院和道道險路中前行。
“話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玄牝宗的人,適才看你們打斗也是用刀,我以為玄牝宗的人都是以心御之,不會出手呢。”
“個人偏好。”段囚飛如墨竹蕭蕭,青絲順隨他的動作而飄動。
“不過同齡人中能把師姐逼出刀的,我還沒見過誰呢,真厲害!”柏舟自顧自話,“你們怎么都不說清楚就打起來了,還好我來的及時,師姐下手賊狠的,上次我和她打了一場一個月了都沒消腫。”
云遙笑了笑,剛才兩人架勢挺狠,大刀闊斧的招式內在卻各自謹慎,不在殺敵反而處處留意試探。
“她一直都在空竅宗嗎?”云遙順著問。
“是啊,好像從小就跟著宗主大人學習也少在宗門內出現,平時就出出什么外派任務,但宗門里面名氣可大著呢。這次出外山當值還是因為被罰,被你們遇上了。”
柏舟轉轉眼睛,“其實師姐是偷偷練習我們宗門的禁術,要是只是宗主大人知道了那倒也沒事,偏偏執法堂那些老家伙和一些看不慣師姐的就以此為借口,連老祖宗姬宸前輩都驚動了,執法堂硬是趁宗主大人沒回來前讓她受了離火大陣。”
段囚飛皺起眉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