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答應(yīng)了“陪你”,可我終究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
春,你要自己走完屬于你的路。我只能答應(yīng)你——永遠(yuǎn)在你身后,但不能介入太多你的因果。
“哥哥,你造它做什么?”
你坐在案前,端著我前日新打的長劍,忍不住喚出你那把“裁愿”,試試看能否引起“咒則共鳴”。
“還能做什么。”我走到你身邊,“替我照顧一個不省心的小姑娘。”
你聽了這話,便又想鬧情緒:“哥哥,春不是小姑娘了。”
言罷,你又覺得不解氣,補(bǔ)上一句:“誰叫哥哥答應(yīng)要陪春,結(jié)果又拿什么‘天道因果’出爾反爾……啊!”
你捂著突然被掐的腰向后一縮,紅著臉瞪我,像只炸了毛的貓。
“所以我才造了這把劍。”我俯下身,認(rèn)真欣賞你這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哥哥可是特地從‘執(zhí)刃’里分了近一半的‘天羅咒則’……用來時刻感知你的位置和安危。”
你不敢看我,卻低著頭咕噥:“春好歹也是天道之愿啊,哥哥真是小題大做……”
“你說什么?”我靠得更近,逼你無處可縮,“大聲點(diǎn),春。哥哥聽不見。”
“……好好好,天極神大人……春都聽你的,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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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怪聰明。知道沒地方躲,便干脆背過身去,叫我看不見你那副可愛到犯規(guī)的神情。
……也罷。
“不鬧了,春。”我緩緩起身,扶著你肩膀輕輕搖晃幾下,“你出發(fā)那日,就帶著它一起。”
你不轉(zhuǎn)身,也不理我,就抱著膝自己蜷成一團(tuán)。
我坐到你身后,語氣柔了些:“……還怪我呢?”
你搖頭,“春是舍不得哥哥。”
“你又不是……”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
我卻沒說出口。
我知道,你只要踏上這條路……總有一天開始,你不會再每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對吧?”你喃喃,“所以,春舍不得。”
我只能沉默,小心把你摟在懷里。
春,我又何嘗舍得。
百萬年來,你我從未真正分離過哪怕一日。
“春。”我輕聲喚你,一字一頓,“那你認(rèn)真聽好。”
“我為這把劍,取名‘洛塵’。”
“洛……塵?”你抬眸,聲音極輕地應(yīng)了一句,“……是哥哥。”
“嗯。是我,是瀾塵。”我回應(yīng)你,一邊揉著你緊繃發(fā)酸的肩,“洛水為瀾,為春落塵。”
“所以,它就是我,是能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替我陪你塵游的我。”我將它置入你掌心,“春便放心去吧,哥哥一直在。”
你看著劍身中映出的你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久之后,才重新回我你慣常的笑容:“好,春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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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你總流連于五域市井,說“想先把從未見過的食物都品嘗一遍”。
我雖沒應(yīng)你的話,卻也偶爾現(xiàn)身,陪你嘗嘗那些無味凡食。
我習(xí)慣吃些清苦的,好歹真能讓我也嘗出些表情。
而你呢,就專注盯著我的眼睛。湯粥自匙中滴落時,你總會突然笑:“哥哥你又皺眉了,這筍一定很難吃。”
我便也盯你,“許久不見,只會拿哥哥取樂?”
“誰叫哥哥總板著臉……”你又開始逐條數(shù)落我的不是,“剛剛點(diǎn)菜的時候,我們明明什么都沒說,那位店主卻突然像見了惡狼一樣……”
“春。”我放下筷子,“我已經(jīng)很收斂了。你也知道,對這些凡民,我向來不屑一言。”
恰巧,那店主端著滿滿一碟牛肉包子走到我們桌前,滿眼驚懼瞥了我一眼,便疾速退下。
你迫不及待拿起一只,邊咬邊看我:“那他們怎么不怕我?”
“……他們未必不怕。”
“至少現(xiàn)在不怕啦。”你一笑,油汁便順著下頜掛住,“他都認(rèn)得我了,每次都說‘春姑娘又來啦,還是五個牛肉包?’”
我也忍不住看著你笑,“真是……沒再跟人家說‘我喜歡你’吧?”
“啊?”你笑容突然一僵,聲音立刻變小,“說、說了……”
……我就知道。
我便不再說話,只看著你那副以為我好像真的生氣了的手足無措,算是給你的小小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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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我都知道。
你啊……一對誰感興趣,便要落下一句“我喜歡你”把對方搞得面紅耳赤。
眾生不對你設(shè)防,你也對他們敞開心扉,好像這是一場誰都永不虧本的交易。
眾生以為你是春,以為你溫柔多情,像剛長成的姑娘便拎著劍要闖蕩江湖。
呵。
春,你以為我為什么允許你塵游世間?
……
“……哥哥,你還記得律殆紀(jì)的事嗎?”
最后一口包子入肚,你神色有些凝重。
“嗯。”我剛巧也吃完碟中最后一根筍條。
“那時候,混血的孩子們好歹還有一條眾所周知之路能走走看。”你撥著剩一口喝完的粥,“可自眾神將‘靈脈相生’列為禁咒禁則,他們便只能等死。”
“……這不是你我的錯。”我看著你,“我們曾給過凡民機(jī)會,卻總有人貪心不足。”
“可那是妄圖顛覆天道之人應(yīng)有的惡果。”你也認(rèn)真看我,“但有些孩子……只是想活下來。他們不該替該死之人贖罪。”
“所以,你又想給他們‘靈脈相生’咒言了?”
你沉默半晌,才答:“春已經(jīng)給了。”
像是怕我生氣,你又鄭重其事補(bǔ)充:“春認(rèn)真考慮過。那些混血的孩子本就要承受非人的痛楚,只有意志足夠強(qiáng)大者才能修成。堅持不下來,只能說明他還不夠想活。”
我輕笑一聲,“妹妹,你別忘了。律殆紀(jì)那些修成此咒之人,哪個不是天賦過人?”
“你這法子看起來穩(wěn),卻是在親手篩一批更有潛力……也更不怕死的靈脈相生者。”
你聽完這話,眼神明顯變了。但還是看著我笑。
“瀾,難道你我還如百萬年前那般不計因果嗎?”
……你每次這樣喚我,都叫我心頭一顫。
可你還是一副慢悠悠的樣子,像沒察覺一般喝下最后一口粥:“有原初源咒則那道門檻,還有你——天道之刃。他們做不到的。”
……你便是太信我。
但也正因如此,我的刃才永不折斷,永不失所向。
“春,你盡管恩賜你的愿。”
我神色嚴(yán)肅,極為認(rèn)真。
“膽敢僭越者——都將死于天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