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道旋風徘徊在廟前,林中飛來無數螢火蟲朝著風渦撲去,形成一道綠色星河。祂站在星河之央,任由螢光將自己點亮。
此景,讓我著魔似的走去,伸出的指尖剛觸到光時,竟被一襲冷流從指尖竄入腦海中。
頃刻間,無數光影遁入腦海。
我來到了烈日高照的懸崖口。
身旁是腰間系著麻繩,死力拽著繩子的魏天一。他朝懸崖下面哭喊著:“爹,你千萬不要松手,我拉你上來。”
我往下看去,便見他父親意識昏沉地拽著繩子搖晃,額頭的窟窿正在滲血。最下方,還有幾個男人仰頭朝著父子二人不斷辱罵著。
誰知,就在他話畢的瞬間,繩斷人墜。
一聲沉悶的“砰”響,傳了上來。
“啊!”頃刻間的變故,駭得我連退好幾步——這竟是魏天一父親的死亡記憶。
面對父親的死亡,此刻的魏天一卻如一尊冷凍的石雕,目光木然地趴在崖邊,望著血泊中的父親,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傷的情緒。
“天一?”我試圖呼喚他,但話出口外,卻化作一縷微不足道的風刮過他的碎發。
天色藍得發黑,不見云蹤。
抬頭望去,一道刺目的日光又將我帶到一間土屋前,僅隔咫尺之距,一張洗得發白的布簾后面,是女人分娩的痛嚎與初生嬰兒啼哭聲的撕扯。
下一秒,接生婆抱著渾身烏青的嬰兒,掀開布簾,跑向我身后的男人報喜道:“生了,是個兒子。”
“太好了!終于是個兒子了。”
歡呼未落,另一個滿手是血的接生婆驚恐地沖到院里嘶吼:“血止不住了,又要走一個了。”
壓抑的環境,讓我極其不適。
我環顧這類似九十年代的院房,試圖找一個地方離開,可耳后又灌入一聲聲嬉罵:“掃把星,克爹克娘的掃把星…..”
循聲看去,屹立在打谷場中央的黃桷樹下,穿著破衫爛褲的魏天一赤腳坐在泥地上,呆望著房梁上的鳥窩。
我剛走近,便撞上他投來的注視。
“天一?”我試探地喚道。
“你是誰?”他竟然能聽見我的聲音!
“遠房的親戚,你可能記不住了。”
“親戚?那你是我爹喊來的?”
我點點頭,慢慢坐到他身旁,問他:“你在看什么?”
他指著屋檐下的鳥窩:“鳥兒出殼咯。”
坐近時,我才注意到他可見皮膚上有許多傷疤,額頭也有幾條結痂的傷痕,日光落在他黢黑的臉龐上,將俊秀的眉眼凸顯了出來。
“你知道,我爹什么時候回來嗎?”
“抱歉,我不知道。”不知何故,離他越近時,心中徒然升起的悲傷就越重。
這時,一聲“小棠。”將我拉回思緒。
回頭時,竟然是“祂”。
“您怎么在這兒?”
“因為這里是陰間。”說這話時,“祂”和煦地朝我微笑著。
我怔然地環顧四周,只見翻涌的麥浪,和往來買賣的人,以及孩子的嬉笑玩鬧,此景儼然一副秋收盛況的好景象,怎么可能是“陰間”?
“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祂的出現,將我帶到了一處山澗瀑布前,飛濺的水珠在陽光里映出一道若隱若現的彩虹。
祂盤腿坐在石頭上,在陽光下,祂的肌膚閃爍著微光,我竟然看出神了。當祂目光朝我移來時,我連忙低下頭盤坐在祂對面,以掩飾我的慌張。
四周靜得出奇,連祂的輕嘆都聽得一清二楚。樹影落在我的膝上,我卻覺得一陣寒涼。
“小棠,這是你的紅帖。”祂的聲音總是那么不徐不疾,聽似柔言,但每字每句都是一道鐵令。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接過祂遞來的紅帖。
說是紅帖,實則是一張寫有我出生日期的朱砂紙。剛拿到紅帖看了不過幾眼,就自燃成一縷青煙飄散了。
“這……”我有些微驚。
祂反倒笑了,頭一次正襟危坐地看向我說:“從今往后,你便是本王所選定的觀靈人。”
“什么!”聽到此言,我很震驚,但也有些生氣,便直言不諱說道:“是你選的我,不是我外婆?我是在一分鐘前被你選定的?”
“是。”祂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短。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眼前人似曾相識。但并非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識,而是種無法言喻的形似。
若真成了,我豈不是活不到五十?想到這兒,我立即表示擔憂:“我不想成為走陰人。這是強人所難,是逼迫!根本就沒人問過我的意愿,而且我也不想五十歲不到就暴斃而亡。”說到這兒,我的眼淚流下來都未發覺。可正當我為自己惋惜時,所謂的陰使者,在我抬頭的瞬間,居然不知所蹤了。
偌大的天地,就只有我一個人。
四周還是靜得可怕,一點兒鳥聲也聽不見。
“出來~”
“我不愿意成為繼任者~”
我朝著石頭下的洪流大喊,試圖將祂喚回來。可是任由我喊得多大聲,多憤怒,就是沒有一絲回應。
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地方,卻越來越冷。我再也禁不住折騰了,便坐到地上,本想休息一會兒,卻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小棠~小棠~”的呼喚,我才疲乏無力地醒過來,原來是江淮和小荷,他們很焦急地擦著我額頭上的汗。
“天吶,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恍惚間,我聽見小荷的聲音,“快把衣服披在她身上。”
“小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緊接著,我好像被江淮背了起來。
“等會兒,她的手怎么了?”
“讓我看看。”
“是蓮紋啊,真是苦了這姑娘,哎…..”
“五太公,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被選定的人,就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