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又吐了！“

樂樂的聲音從主臥傳來，我扔下正在批改的文件沖上樓。瑤瑤趴在衛生間馬桶邊，臉色比磁磚還白。懷孕三個月的孕吐反應比懷樂樂時更嚴重。

“沒事......“她虛弱地擺擺手，“只是聞到油煙......“

我單膝跪地，一手扶著她額頭，一手遞溫水。這個姿勢我已經很熟練——就像當年在病房照顧昏迷的她一樣。那時我多希望她能睜開眼睛罵我笨手笨腳，就像現在這樣。

“顧景琛！你牙刷戳到我眼睛了！“

“抱歉。“我趕緊調整手勢，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泡沫。浴室暖光燈下，她眼尾的細紋比十年前明顯了些，卻比任何珠寶都讓我著迷。

瑤瑤突然抓住我手腕：“你這里......“她指尖撫過我掌心的疤痕，“是燙傷？“

“嗯，你昏迷時煮粥燙的。“我輕描淡寫地帶過。其實是在病房失手打翻開水壺，因為當時監控顯示她的手指動了——后來證明只是儀器故障。

她眼眶突然紅了：“傻子......“

我低頭吻她發頂，沐浴露的橙花香混著淡淡的奶味——懷孕后她總說身上有怪味，我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安心的氣息。

下樓時樂樂正在偷吃草莓，汁水染紅了小裙子。

“爸爸！“她做賊心虛地把手背到身后，“是草莓先動手的！“

我板著臉抽出濕巾，卻忍不住嘴角上揚。樂樂這古靈精怪的性子像極了瑤瑤，連耍賴時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顧總，您要的檔案送到了。“管家在書房門口輕聲說。

紙箱上“洛水瑤相關“的標簽已經泛黃。這是我讓助理整理的——從初中到現在，所有與瑤瑤有關的物品。原本打算等她生日時當驚喜，但今早整理書房時被她發現了同學錄。

“這是......“瑤瑤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穿著我的襯衫，下擺剛蓋住大腿，孕肚還不太明顯。

“黑歷史。“我試圖合上箱子，卻被她搶先抽出一本藍色筆記本。

“2007年9月......“她念出扉頁日期，眼睛瞪圓，“你從初中就開始寫日記？“

我耳根發熱。那本記錄了我所有少年心事，包括她第一次穿白裙子來學校時，我偷偷在操場邊看了半小時。

“等等，這是......“瑤瑤翻到某頁突然停住。那是王恩熙在我同學錄上的留言，下面有我當年用紅筆寫的回復：

「她喜歡什么，我就給她什么。包括星星，包括月亮，包括我自己。」

瑤瑤的指尖輕輕描摹那些字跡，墨水已經褪色，但筆畫的力道穿透紙背。十六歲的顧景琛不懂浪漫，卻把全部真心都押在這句話里。

“你做到了。“她抬頭看我，淚光盈盈，“你給了我星星。“

我知道她指的是天文館求婚——我在穹頂投影了整個銀河，讓天文學家在我們接吻時引爆一顆以她命名的小行星。

“還差月亮。“我吻去她眼角的淚，“NASA的月球地產證書下個月到貨。“

她破涕為笑，繼續翻箱子。每件物品都勾起一段回憶：我大學時收集的所有關于她的情報，工作后追蹤她前夫的證據，她昏迷時我寫的三百多封信......

“這是什么？“她舉起一個U盤。

我喉結滾動了一下：“監控錄像......你昏迷時的。“

畫面中的我正給沉睡的她讀詩，突然她開始哼唱《后來》。我手忙腳地按呼叫鈴，卻在醫護人員趕來前俯身吻了她——這個鏡頭我看了上千遍，每次都會暫停在那個瞬間。

“你偷親我！“瑤瑤指著屏幕。

“合法親吻。“我糾正道，“當時我們已經領證了。“

她昏迷三個月時，我通過關系辦了結婚手續。醫生說植物人狀態可能持續終生，但我等不及了——無論是十年還是五十年，我都要以丈夫的身份守著她。

“咦？“瑤瑤又翻出一沓文件，“購房合同？日期是......我昏迷第二年？“

那是我買下我們現居別墅的憑證。當時所有人都說我瘋了，買豪宅給一個可能永不醒來的植物人。但我記得瑤瑤直播時說過夢想中的家——要有落地窗、花園和錄音棚。

“錄音棚呢？“她突然問。

我牽著她來到地下室。推開門，專業級設備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婚后才建的，本想給她生日驚喜，結果她先發現了。

“你什么時候......“

“你第一次直播帶貨時。“我打開調音臺，“你說等賺夠錢要錄自己的專輯。“

瑤瑤愣在原地。那是三年前她剛起步時隨口說的愿望，連她自己都忘了。

“試試？“我遞過話筒。

她清了清嗓子，唱起《后來》。聲音比少女時代更醇厚，情感卻一樣真摯。我坐到鋼琴前給她伴奏，這是我們婚后經常做的事。

唱著唱著，她突然停下：“顧景琛，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學鋼琴的？“

“你昏迷第七個月。“我手指繼續在琴鍵上流連，“醫生說音樂可能有助于喚醒你。“

其實是因為她第一次短暫蘇醒時唱了這首歌。我找遍全市鋼琴老師，就為了能有一天為她伴奏。

瑤瑤放下話筒走過來，坐到我腿上。懷孕后她重了五斤，但我喜歡這種沉甸甸的踏實感。

“我有沒有說過......“她摟住我脖子，“我昏迷時做了個很長的夢？“

“嗯，你提過。“

“夢里我重生回初中，又遇見你。“她靠在我肩上，“但那次我躲著你，因為記得前世......就是KTV那次......你羞辱我的樣子。“

我手臂一緊。那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表演——假裝嫌棄她，實則暗中相助。沒想到會成為她潛意識里的陰影。

“后來呢？“我輕聲問。

“后來你強行吻了我。“她笑著戳我胸口，“就在公交站，跟現實中一模一樣。“

這不是巧合。我翻過她初中日記，知道她每天放學走哪條路。那個“偶遇“是我策劃一周的結果，包括提前踩點和支開路人。

“顧景琛，“瑤瑤突然嚴肅起來，“如果我真的永遠醒不過來，你會......“

“會每天給你讀詩，“我打斷她，“會給樂樂當爸爸，會等你到下輩子。“

這不是情話，是寫在遺囑里的條款。我的全部財產設立信托基金，條件之一是維持瑤瑤的生命體征直到醫學認定死亡。

她眼淚砸在我手背上，滾燙。我轉過她的臉，吻住顫抖的唇。鋼琴發出不和諧的嗡鳴，但我們誰都沒在意。

“爸爸！媽媽！“樂樂的聲音由遠及近，“我的倉鼠越獄了！“

瑤瑤破涕為笑，從我腿上跳下去：“來了來了！“

看著她跑上樓梯的背影，我輕輕合上琴蓋。十六歲的顧景琛不會想到，二十年后他能每天聽到這個女孩的笑聲；三十歲的顧景琛也沒想到，他差點永遠失去這個機會。

但命運終究是仁慈的。它帶走十年光陰，卻還給我們余生所有晨昏。

書桌上的同學錄被風吹開，露出另一頁——路辰的留言：

「聽說你和洛水瑤在一起了？她唱歌真好聽，祝幸福。」

下面是我當年的回復，如今看來像句預言：

「謝謝。我會讓她每天笑著唱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