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贏和顧思衡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高二下學期開學。
谷清音雖然和她一個班,但因為是過敏體質,一直都是回家吃飯。
中午,溫贏照例去賀嶼川班里找他。
溫家與賀家是世交,溫贏和賀嶼川又是同齡,打出生就常躺在一張小床上搶奶嘴玩兒,正兒八經是一塊光屁股長大的情分。
她到的時候,教室里的人已經都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寥寥幾位同學,對于這位大小姐的到來都習以為常。
有人抬頭與她點頭致意,也有少年終于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東西,好似就是為了等待能與她迎面相遇的這一瞬,道上一句:“溫贏,又來找嶼川啊?”
溫贏習慣了被人追逐,所以無法領會在她粲然一笑后,少年微微泛紅的耳尖。
直到后來她總是費盡心機地創造出一些看似偶然的巧合,才恍然明白,年少時青澀的真心是如此簡單,懷揣著被發現的期待,昭然若揭地“隱匿”在每一秒刻意的停留等待中。
溫贏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拍他的肩:“賀嶼川走啦走啦,吃飯去,干坐在這兒干嘛呢?”
坐在一旁埋頭專注許久的人下意識因為這句活潑的話抬起了眸。
四目相對,溫贏這才發現,賀嶼川的同桌變成了她不認識的生面孔。
她看著那雙漆黑的瞳仁,愣了愣,莫名聯想起今天班里女孩子們興奮談起的八卦:“我聽朋友說理科實驗班轉來一個天才,還是個大帥哥。”
溫贏也想不通自己為什么僅靠一眼就確認了眼前人就是少女們話題中心的人物。
是因為那雙冷沉的眼眸太符合她刻板印象中的“天才”形象,還是因為那優越的外形讓“大帥哥”這個名詞都有些黯然失色。
連她自己都很難說清。
一眼對視,顧思衡眼中并無波瀾,視線平靜地移開,落回到尚未完成的習題之上。
溫贏挑了挑眉,心想,天才嘛,是這樣的,公式和難題對他們來說往往更具探索的吸引力。
賀嶼川沒察覺到溫贏的走神,注意力都在她黑了好幾個度的膚色上,捏了把她的臉,笑問:“誒喲,阿贏,你這是打算cos茉莉公主?”
溫贏春節去了St.Barth度假,一個星期總有那么兩三天泡在海里沖浪,曬得一身健康的蕎麥色。
幾天前回來后,她為了倒時差,睡得昏天黑地,一直到今天,她才和賀嶼川正式碰上面。
溫贏拍開他的手,瞪起眼:“這叫健康的膚色,你懂個屁!”
賀嶼川毫不在意被她拍得有些發癢的手臂,嘿嘿一笑說:“給你介紹一下,顧思衡。”
他撓了撓頭,思索了一番,找到一個合適的介紹詞,“我朋友。”
溫贏當然知道賀嶼川的停頓是為了顧念少年的自尊心,畢竟“我家資助的學生”這類話語,即便用再小心的語氣說出來,聽起來也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他們雖然沒一塊度過春節,但耐不住賀嶼川是個話簍子。
早早就和她分享說家里最近住進來一個少年,本以為多了個玩伴,結果卻是多了個對比的標桿,他這個春節過得苦不堪言。
至于賀叔叔和賀阿姨是如何發現并決定資助這個少年的,那又是一個曲折又復雜的故事。
大抵是賀阿姨曾經的一位下屬,如今正在為鄉村振興而奮斗,多少機緣巧合之下,偶然發現了這顆金子,不忍其蒙塵,便想到了自己的老領導。
一番商議后的結果就是,賀家打算資助顧思衡。
在高考前,顧思衡都會借住在賀家,在這里讀書。
不過顧思衡也確實不負“金子”之稱。
溫贏聽賀嶼川說,因為從小接受的教育資源有差異,一個月以前,學校的卷子顧思衡還只能勉強拿個及格。
但在幾天前,他就以近乎滿分的成績通過了以困難著稱的入學考試。
賀嶼川在屏幕那端和她感嘆,高智商可真是好。
有關顧思衡的討論只是他們聊天話題中信口談起的一句閑聊,再加上那一陣溫贏正享受著加勒比海蔚藍的風景,沉迷于海浪拂面帶來的刺激感,很快就將這個與她無關的人拋到了腦后。
直至此刻,在賀嶼川的介紹下,大腦從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動搜羅出一些模糊的相關信息。
她才終于把“帥哥”,“天才”,“金子”等詞語串聯起來和眼前的人對應。
原來是同一個人,都是顧思衡。
賀嶼川轉而又來介紹她:“思衡,這我發小,溫贏。”
溫贏大方地伸出手,和人打招呼:“你好呀,我叫溫贏。”
顧思衡的眼眸淡漠依舊,但好歹是禮數周到地望向了她,握手只是虛攏了一下,很快就松開:“你好,顧思衡。”
帥是真的挺帥,但……沉默寡言的,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對于他冷漠的態度,溫贏聳了聳肩,不能說全然不在意,只是覺得沒有為此煩惱的必要。
畢竟,總不能強求別人都要對她熱情相待吧。
民以食為天,吃飯現在對她來說更重要一些。
“賀嶼川,走吧,我真餓了。”
賀嶼川一聽,立刻起身,看向身側的人,說:“走啊,兄弟,別做題了,先吃飯去。”
顧思衡禮貌地拒絕:“謝謝,不用了,我一會兒自己去吃就好。”
賀嶼川勸他:“顧思衡,說真的,別客氣,咱們一塊兒,你人生地不熟的,食堂在哪兒都不知道吧,我爸都說了讓我罩著你。”
溫贏早上就沒吃多少,肚子已經在“咕嚕嚕”直叫,她可等不了這兩人在這為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而爭論推辭了。
不等顧思衡再次推拒,溫贏給賀嶼川使了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的配合,她趁機抽走顧思衡手中的筆,賀嶼川架住了他的手臂,將人拽了起來。
溫贏自來熟地繞到背后,搭上顧思衡的肩膀,推他往前走:“走啦走啦,顧思衡!今天食堂有紅燒排骨,可好吃了!”
教室外的寒風凜冽依舊。
顧思衡思索,今日的風究竟從何而起,是否又拂過一片花林。
否則,在這還未結束冬日的北方城市,怎么會有一縷淡香,繞過頸側,鉆入鼻腔,久久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