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時,渝天祎是被凍醒的。
不是破廟里那種濕冷,而是一種帶著金屬腥氣的寒意,像沉在冰水里,連骨頭縫都透著涼。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不是熟悉的廟頂蛛網,而是一片刺目的白。
頭頂是光滑如鏡的穹頂,泛著冷硬的光澤,四周立著半透明的柱子,里面流淌著淡藍色的光。空氣中沒有雨氣,也沒有藥香,只有一股類似草木灰的焦糊味,混著某種從未聞過的、帶著甜腥的氣息。
“這是……哪里?”他撐著地面坐起來,后背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疼,低頭一看,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竟已經結痂,上面還覆著一層薄薄的、閃著微光的薄膜,像是某種藥膏,卻比他見過的任何傷藥都見效快。
身上的衣服還是那件沾血的粗布衫,但懷里的碎星石燙得驚人,像是揣了塊燒紅的烙鐵。他連忙掏出來,只見那半塊月牙形的玉佩此刻正泛著柔和的白光,上面歪歪扭扭的星圖像是活了過來,線條在玉面上緩緩流動。
“碎星石……”渝天祎喃喃道,師父說這石頭能穿梭時空,難道是真的?他想起破廟里那道刺眼的白光,想起胡小蝶最后那句“抓緊我”,心臟猛地一縮——胡小蝶呢?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這里像是個巨大的石室,地面是冰冷的黑色石板,遠處隱約能看見一些奇形怪狀的金屬架子,上面擺著不知名的器物。空氣中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胡小蝶?”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石室里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
焦慮像藤蔓一樣纏上心頭。他攥緊碎星石,開始沿著石室的墻壁摸索。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在前方發現了一道縫隙——像是兩扇巨大的石門沒有關嚴,縫隙里透進些許微光。
他用力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正急著,忽然聽見縫隙那頭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語言古怪,音節短促,完全聽不懂。
渝天祎屏住呼吸,將碎星石重新揣好,握緊了背后的鐵劍。不管外面是什么,他必須找到胡小蝶。
就在這時,石門忽然“嗡”的一聲輕響,緩緩向兩側滑開。刺眼的光線涌了進來,渝天祎下意識地瞇起眼,待適應了光亮后,他徹底愣住了。
門外不是他想象中的山林或城鎮,而是一條寬闊的街道。街道兩旁是高聳入云的建筑,墻面全是透明的,能看見里面人影晃動。空中有奇怪的鐵盒子在飛快移動,發出輕微的嗡鳴,地上則跑著沒有輪子的馬車,速度快得驚人。
街上的人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樣式古怪,男人們大多留著短發,女人們有的梳著奇怪的發髻,有的則將頭發披散著。他們手里大多拿著一塊發亮的板子,低頭看著,腳步匆匆,沒人注意到從石室里走出來的渝天祎。
“這……是哪里?”渝天祎喉嚨發緊,他走遍過大半個江湖,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這難道就是未來?還是說,他已經死了,來到了陰曹地府?
他下意識地往街角退了退,將自己藏在陰影里。鐵劍和粗布衫讓他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已經有人開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拍戲的?”一個穿著短裙的姑娘經過,對著他舉起手里的發亮板子,“咔嚓”一聲,板子亮了一下。
渝天祎嚇了一跳,以為是什么暗器,猛地后退一步,手按在了劍柄上。
姑娘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擺擺手走遠了。
渝天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管這里是哪里,當務之急是找到胡小蝶。他記得胡小蝶身上有藥谷的氣息,那清苦的藥香很特別,或許能憑這個找到她。
他定了定神,邁步走上街道。腳下的路面是堅硬的黑色材料,踩上去沒有聲音。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跑得飛快的“無輪馬車”,沿著街邊往前走,鼻尖努力捕捉著熟悉的藥香。
走了約莫半刻鐘,藥香沒聞到,卻聽見一陣爭執聲。
“你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長眼啊!”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
渝天祎循聲望去,只見街角處,一個穿著淺綠上衣的姑娘正被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指著鼻子訓斥。那姑娘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低著頭,露出的側臉有些熟悉——正是胡小蝶!
“胡小蝶!”渝天祎心頭一喜,快步沖了過去。
胡小蝶猛地抬頭,看見渝天祎時,眼睛瞬間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渝天祎!”
那穿黑西裝的男人被突然沖出來的渝天祎嚇了一跳,上下打量著他那身古裝和背后的劍,皺眉道:“你們倆一伙的?知道我這衣服多貴嗎?被她撞了一下,你賠得起?”
渝天祎聽不懂“衣服多貴”是什么意思,但他看懂了男人臉上的不善。他將胡小蝶護在身后,沉聲道:“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完了?”男人嗤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推渝天祎,“我看你們是故意找茬……”
他的手還沒碰到渝天祎,就被一把抓住了。渝天祎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冷得像冰:“道歉。”
男人被他的氣勢嚇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藏著刀,讓他莫名有些發怵。但他仗著在自己的地盤,硬著頭皮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道歉。”渝天祎加重了語氣,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幾分。男人痛得“哎喲”一聲,臉都白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插了進來:“李經理,差不多得了,欺負兩個外地人算什么本事?”
渝天祎和那男人同時轉頭,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走了過來。她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梳著高馬尾,眼睛很大,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走到渝天祎身邊,對著那男人揚了揚下巴:“監控都拍著呢,是你自己走路看手機撞到人的,要不要調出來看看?”
那被稱作李經理的男人臉色變了變,狠狠瞪了胡小蝶一眼,又看了看一臉冷意的渝天祎,撂下一句“晦氣”,轉身快步走了。
“謝謝……”胡小蝶小聲道,還有些驚魂未定。
白裙姑娘擺擺手,目光落在渝天祎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著:“你們是來旅游的?穿成這樣,還帶著劍,挺別致啊。”她的目光在鐵劍上頓了頓,又看向渝天祎,“我叫楊陽,你們呢?”
渝天祎沒說話,他還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這個叫楊陽的姑娘看起來沒有惡意,但這里的一切都讓他不安。
胡小蝶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她幫了我們。”
渝天祎這才看向楊陽,語氣緩和了些:“渝天祎。”他頓了頓,指了指身邊的胡小蝶,“她叫胡小蝶。”
“渝天祎,胡小蝶?”楊陽笑了笑,“名字挺好聽的。你們看起來不像本地人,是迷路了嗎?”
渝天祎和胡小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茫然。他們連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又何談迷路?
楊陽看出了他們的窘迫,想了想道:“看你們這樣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我家就在附近,不嫌棄的話,先去我家歇歇腳?”
渝天祎猶豫了。他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楊陽是否可信,但他和胡小蝶現在確實無處可去,連這里是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
碎星石在懷里微微發燙,像是在催促著什么。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多謝。”
楊陽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快答應,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不客氣,跟我來吧。”
她轉身往街道另一頭走去,渝天祎和胡小蝶連忙跟上。走在人群中,渝天祎握緊了背后的鐵劍,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管這里是哪里,他都要保護好胡小蝶,找到回去的路,還有……弄清楚師父臨終前那些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