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天亮，林逸生就帶了三個沈府里身手最好的家丁，每人配了一把短刀和一盞防風燈籠，趁著月色往亂葬崗走。昨夜從破院回來后，他用銀針排了半宿的“迷魂散”毒，此刻太陽穴還隱隱發疼，但他不敢等：王青楓說的“驚喜”隨時可能被轉移，老仆也在暗中盯著，若是天亮再帶大部隊來，恐怕連半點線索都剩不下。

“林大夫，前面就是亂葬崗了，要不我們再等等？”走在最前面的家丁李忠停下腳步，壓低聲音提醒。他手里的燈籠晃了晃，照亮了前方一片歪斜的墓碑，有的碑石被凍裂，有的被野狗刨得露出半截棺木，雪地里還散落著沒燒完的紙錢，在風里打著旋兒，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林逸生搖了搖頭，指尖摩挲著懷里的銅錢：“不用等，我們繞到老槐樹那邊，十年前我就是在那找到恩師的。”

四人沿著亂葬崗邊緣的小路往里走，積雪沒過腳踝，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越往里走，風越烈，枯樹枝被吹得“嗚嗚”作響。那時恩師蜷縮在老槐樹下，雙手緊緊攥著，指甲縫里滿是鹽堿沙，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盯著什么東西，直到最后一刻都沒閉上。

“恩師，我一定能找到真相。”林逸生對著老槐樹的方向低聲說。

剛繞過一座塌了一半的墳塋，林逸生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他踉蹌著站穩，低頭用凍得發僵的手撥開積雪——半截褐色陶罐從土里露出來，罐口蒙著層薄霜，沾著的沙粒粗糙且泛著淡白，正是亂葬崗獨有的鹽堿沙，和他之前在弩箭紙條上摸到的一模一樣。

“有東西！”林逸生心里一緊，連忙讓李忠等人舉著燈籠圍過來，自己則掏出隨身攜帶的短刀，小心地挖開周圍的凍土。凍土硬得像石頭，刀刃撞在陶罐上發出“當”的脆響，震得他虎口發麻。挖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整個陶罐終于露了出來——罐身刻著簡單的波浪紋，罐口用木塞封著，塞子上還纏著一圈麻繩，繩結打得緊實，顯然是怕里面的東西漏出來。

林逸生拔開木塞，一股混雜著霉味和紙張潮氣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伸手進去，掏出一沓泛黃的紙張，最上面那張紙的角落，竟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周明遠穿著“仁心堂”的白褂，手里拿著一本醫書，笑容溫和，還是他記憶里的模樣。而照片下方，用黑墨寫著四個醒目的大字：“青楓計劃”。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陰謀……”林逸生的指尖忍不住發顫。他快速翻開紙張，里面的內容讓他渾身發冷——“青楓計劃”竟是一份詳細的“醫界清洗名單”，名單上除了周明遠的名字，還有十幾個當年津南城有名的中醫，每個名字后面都標著“已除”或“待除”，沈重發的名字赫然在列，旁邊寫著“拒交沈氏醫藥權，三月內除”。

紙張里還夾著一份協議，是王青楓和當年津南第一醫院院長的簽名，墨跡雖淡，卻依舊清晰。協議里寫得明明白白：用“鬼見愁”浸泡陳年米酒，制成假死藥，除掉不愿同流合污的醫生，再趁機吞并他們的診所或關聯產業；對商界人士，則用同樣的手段控制，逼他們交出產業控制權。十年前，周明遠不肯幫王青楓篡改假死患者的病歷，成了第一個被“除”的目標；十年后，沈重發不肯將沈氏醫藥板塊交給他們，也成了眼中釘。

“王青楓這個畜生！”李忠湊過來看了一眼，氣得拳頭攥得咯咯響。

林逸生剛要把紙張揣進懷里，身后突然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積雪被踩得細碎，三個蒙著黑布的人影從枯樹后走出來，每人手里都握著一把長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顯然是早有埋伏。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們不死！”為首的蒙面人聲音嘶啞，像是刻意壓低了嗓音，卻掩不住里面的狠戾。

林逸生心里一沉，卻沒慌。他快速將紙張和照片塞進粗布外衣的內袋，同時摸向腰間的銀針包——十年乞討生涯，他不僅沒荒廢針灸技藝，還跟著街頭的流浪漢學了些粗淺的拳腳，加上常年用銀針練習準頭，出手速度遠勝常人。

“想要東西，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林逸生緩緩后退，將陶罐遞給李忠，“你們護住陶罐，別讓他們搶了。”

為首的蒙面人不耐煩了，揮刀朝著林逸生的胸口砍來，刀風凌厲得能刮掉臉上的汗毛。林逸生側身一躲，同時指尖一揚，三根銀針“咻”地飛出去，精準地扎進為首者的膝蓋穴位。“啊！”蒙面人慘叫一聲，膝蓋一軟，跪倒在雪地里，長刀“哐當”掉在地上，濺起一片雪沫。

另外兩個蒙面人見狀，對視一眼，同時舉刀撲上來——一個攻向林逸生的左肩，一個襲向他的下盤，招式狠辣，顯然是練過的。林逸生左右閃躲，腳下踩著雪地里的碎石，借力騰躍到一塊墓碑后。他從懷里掏出更多銀針，趁兩人撲空的間隙，甩出銀針扎中他們的手腕。“啊！”兩人痛呼一聲，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手腕發麻得再也握不住東西。

“還不快滾！”林逸生低喝一聲，撿起地上的長刀，橫在身前。可就在這時，兩個蒙面人突然從懷里掏出短弩，對準了他和李忠等人——弩箭的箭頭泛著淡紫色，是“鬼見愁”毒草熬制的毒液，沾到一點就會讓人渾身麻痹。

林逸生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他剛要拉著李忠躲到墓碑后，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一道清亮的女聲：“林大夫，我來幫你！”

林逸生抬頭，只見沈靜怡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手里舉著一盞防風燈籠，身后跟著十幾個沈府的家丁，每人手里都拿著木棍或鐵鍬，朝著這邊疾馳而來。燈籠的光穿透夜色，照亮了亂葬崗的角落，也驅散了幾分陰森——沈靜怡怕他出事，便按沈重發的囑咐，帶著家丁悄悄跟了過來。

蒙面人見勢不妙，互相使了個眼色，轉身就往亂葬崗深處跑，很快就消失在枯樹林里，只留下幾串凌亂的腳印。林逸生松了口氣，握著長刀的手微微發抖——剛才若不是沈靜怡及時趕到，他和李忠恐怕真要栽在毒弩下，連帶“青楓計劃”的證據都會被搶走。

沈靜怡從馬上跳下來，額頭上沾著汗珠，臉頰被風吹得通紅，卻顧不上擦。她快步走到林逸生身邊，遞過一件厚厚的羊毛披風：“林大夫，你沒事吧？我看你帶家丁出門，怕你遇到埋伏，就趕緊跟過來了。”

林逸生接過披風，裹在身上，一股暖意從肩膀蔓延到心里。他看著沈靜怡眼里的擔憂，心里一陣發熱：“我沒事，多虧你來了。”他指了指李忠手里的陶罐，“這里面裝的，是十年前的真相——‘青楓計劃’，還有王青楓他們害人的證據。”

沈靜怡蹲下身，看著陶罐里剩下的紙張，越看臉色越沉，手指攥得發白：“他們竟然連我父親都要殺……王青楓這個白眼狼，父親待他那么好，把他從一個小職員提拔到副總，他竟然這么狠心！”

“不止王青楓，”林逸生拿出那張“醫界清洗名單”，指尖劃過上面的簽名，“當年醫院的院長也是同謀，還有他們背后的‘趙先生’，這背后肯定還有更大的勢力。你看這個。”他撿起為首蒙面人掉落的長刀，刀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白”字，“和老仆煙斗上的字一模一樣，他們都是一伙的。”

沈靜怡接過刀，看著刀柄上的“白”字，眉頭皺得更緊：“這個‘白’字，會不會和父親書房里那個蛇形玉鐲有關？父親說，那是一位姓趙的先生送的，后來那人就失蹤了。”

林逸生心里一動，剛要追問，李忠突然指著遠處：“小姐，林大夫，你們看！”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亂葬崗深處的一座新墳后，隱約有個人影閃過，手里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別追了，我們先把證據帶回去。”林逸生攔住要追的家丁，“天快亮了，再待下去容易暴露，而且我們已經拿到關鍵證據，沒必要冒險。”

此時，夜色正慢慢褪去，寒風也弱了些。林逸生和沈靜怡帶著證據，在家丁的護送下朝著沈府走去。就在他們離開后，亂葬崗深處那個穿灰布衫的人影又探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對講機，低聲說：“目標拿到‘青楓計劃’前半卷，按第二計劃行事。”

對講機那頭，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很好，就讓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