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城的晨霧裹著雪粒，在城南的窄巷里打旋。林逸生攥著張大夫手繪的地址，指尖還留著“明遠堂”木牌的溫熱——按照三天前警方與趙白澤殘余勢力的“約定”，今天該來接張小雅回家。可站在雜貨鋪門外喊了五六聲，屋里沒半點孩子的應答。

“林大夫，是不是……他們反悔了？”張大夫跟在身后，懷里緊緊抱著連夜縫好的粉色棉襖，布料被攥得發皺。自從上周配合警方指證趙白澤的制毒據點后，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夢里全是小雅的哭聲，“他們明明說，只要我說出廢藥廠的地下實驗室，就放小雅回來……”

林逸生抬手推了推虛掩的木門，冷風“呼”地灌進來，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霉味。屋里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僵住：八仙桌上擺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糕邊散落著幾顆糖豆，顯然是小雅沒吃完的；旁邊的小板凳翻倒在地，地上滾著幾個布娃娃零件，其中一個娃娃的頭停在門檻邊，眼睛被人用黑墨涂成了空洞的黑圈，直直地盯著門口。

“小雅！小雅！”張大夫瘋了似的沖進去，里屋的床底、柜子、甚至灶房的柴堆都翻了個遍，卻連女兒的衣角都沒找到。他癱坐在冰涼的地上，手指摳著青磚縫里的積雪，聲音發顫得幾乎不成調：“怎么會這樣……他們答應我的……小雅那么小，他們能把她藏到哪里……”

林逸生蹲下身，撿起那個涂了黑墨的布娃娃。指尖觸到娃娃肚子里有硬物硌著，他小心地拆開磨損的縫線，一張折疊的草紙掉了出來。紙面上沾著細沙，是城西亂葬崗獨有的鹽堿沙，上面用炭筆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跡還帶著點潮濕：“想救女孩，帶‘青楓計劃’后半卷來城西廢藥廠，單獨來。少一個人、多一個人，都別想再見到她。”

“后半卷？”巷口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靜怡提著油紙包跑過來，包里是給小雅買的芝麻糖——她怕林逸生單獨應對有危險，特意瞞著父親跟了過來，“我們從亂葬崗陶罐里找到的，只有‘青楓計劃’前半卷，記錄的是害人的名單和假死藥方，后半卷從來沒見過啊！”

林逸生攥緊紙條，十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恩師周明遠還在“仁心堂”坐診時，曾在深夜對著一盞油燈翻一本厚冊，他湊過去看，恩師卻趕緊合上，只說“‘青楓計劃’分兩卷，一卷是催命符，一卷是救命方，救命的那卷，得藏在連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當時他以為是恩師怕他年輕氣盛惹禍，現在想來，那“救命方”就是能解“還魂散”“腐骨水”的后半卷，也是趙白澤最想要的東西——畢竟前半卷的陰謀已被警方掌握，唯有后半卷的解毒方，能讓他繼續用毒藥控制人。

“或許……后半卷在恩師的墳里。”林逸生的聲音有些發啞。十年前他找到周明遠的尸體時，津南城還在搜捕“誤診害命”的他，只能趁著夜色，在城郊青松嶺的老松樹下草草埋了恩師，沒立墓碑，只在土里埋了塊刻著“明”字的石頭——那是他當時能想到“最安全、最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卻沒想到十年后，要靠挖墳才能找線索。

張大夫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眼里迸出希望的光，連凍得發紫的手都忘了搓：“我們現在就去！別說挖墳，就算是上刀山，只要能救小雅，我都去！”

當天夜里，月色被烏云遮得只剩一絲微光。林逸生背著洛陽鏟，沈靜怡提著防風燈籠，張大夫揣著給小雅的棉襖，三人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往青松嶺走去。山路崎嶇，積雪下的碎石硌得腳生疼，張大夫卻走得最快，好幾次差點摔進雪溝，都被林逸生拉了回來。

“就是這里。”林逸生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樹下停下，樹根處的荒草被壓過，露出一點土色。他揮起洛陽鏟，凍土硬得像鐵塊，鏟尖撞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山里格外刺耳。張大夫也抓過一把小鏟子，跪在地上幫著挖，指甲縫里很快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

挖了約莫一個時辰，洛陽鏟突然“當”地撞在硬物上。林逸生心里一緊，放慢動作小心清理——一口朽壞的薄木棺漸漸露出來，棺蓋沒釘釘子，只用幾根麻繩捆著，像是有人特意留了活口。

沈靜怡舉起燈籠，光線下能看到棺蓋上刻著一個模糊的“白”字，和老仆煙斗、蒙面人銅哨上的字一模一樣。“是趙白澤他們的標記？”她聲音發低，心里泛起一陣寒意。

林逸生解開麻繩，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棺蓋——里面沒有恩師的尸骨，只有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盒身刻著“白澤”二字，盒鎖是復雜的九宮格機關，每個格子里都有細小的凹槽，像是專門為某種信物設計的。

“這機關……我見過！”沈靜怡突然想起什么，“我父親書房里有個舊盒子，也是這種九宮格鎖，得用特定的東西嵌進去才能開！”

林逸生摸向懷里，指尖觸到那枚從恩師指甲縫里摳出的銅錢——銅錢邊緣被磨得圓潤，中間的方孔大小，正好能嵌進機關中央的凹槽。他將銅錢放進去，順時針轉了半圈，只聽“咔嗒”一聲，鐵盒開了。

里面鋪著一層油紙，油紙下是一沓泛黃的紙張，最上面寫著“青楓計劃·后半卷”五個字，正是他們要找的解毒方；旁邊還壓著一張黑白照片：年輕的周明遠穿著“仁心堂”白褂，站在一座藥廠門前，笑容溫和；他身邊站著一個戴墨鏡的男人，穿著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只蛇形玉鐲——那玉鐲的紋樣，和沈重發書房里那個擺件一模一樣！

“這玉鐲……”沈靜怡的瞳孔驟然收縮，“我父親說，這是他二十年前和一位‘趙先生’合作時，對方送的信物。后來那位趙先生突然失蹤，只留下這只玉鐲，父親一直當紀念擺著……難道那個‘趙先生’就是趙白澤？”

林逸生捏著照片，指腹摩挲著男人的墨鏡邊緣，心里翻起驚濤駭浪——十年前他一直以為恩師是被趙白澤陷害的受害者，可這張照片、刻著“白澤”的鐵盒，卻像在暗示：恩師或許早就認識趙白澤，甚至可能參與過“青楓計劃”的早期制定，只是后來因理念不合反目，才被滅口。

“快看看解毒方！有沒有能救小雅的藥？”張大夫湊過來，目光死死盯著紙張，聲音急切得發顫。

林逸生剛翻開后半卷，遠處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兩道光柱刺破夜色，直直照在他們身上，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十幾個黑衣人從車上跳下來，手里都握著短棍，為首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懷里抱著一個粉色棉襖的小女孩，正是小雅！

小雅的嘴被布條堵著，眼里滿是恐懼，看到張大夫時，眼淚“唰”地流下來，身子拼命掙扎，卻被男人抱得更緊。

“林大夫，別來無恙啊。”西裝男扯了扯領帶，聲音里滿是嘲諷，“果然沒猜錯，你會來挖周明遠的墳找后半卷。”他晃了晃懷里的小雅，“想救她，就把鐵盒扔過來，然后跟我去廢藥廠見老板。記住，只能你一個人來，要是敢帶警察，或者讓沈小姐、張大夫跟著，你就等著收尸吧。”

林逸生攥緊鐵盒，他回頭看了眼沈靜怡，用口型說出“報警”，又對張大夫搖了搖頭，示意他別沖動——趙白澤的人手里有小雅，硬拼只會讓孩子受傷。

“我跟你走，但你得先放了小雅。”林逸生往前走了一步，將鐵盒舉在身前，“后半卷在我手里，只要小雅安全，我就把它給你們。”

“你沒資格談條件。”西裝男從腰間摸出一把手槍，對準小雅的太陽穴，“現在就把鐵盒扔過來，再往前走三步！不然我現在就開槍！”

“別碰她！”張大夫突然沖上去，抱住西裝男的腿，嘶吼著，“有什么沖我來！別傷害我女兒！”

西裝男一腳將張大夫踹開，槍栓“咔嗒”一聲上膛。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靜怡突然舉起燈籠，朝著最近的黑衣人砸過去——燈籠里的火星濺在對方身上，那人驚呼著后退。林逸生趁機甩出三根銀針，精準扎中西裝男的手腕，手槍“哐當”掉在雪地里。

“快跑！”林逸生沖過去拉住沈靜怡，張大夫也爬起來，撲向抱小雅的黑衣人，死死咬住對方的胳膊。黑衣人吃痛松手，張大夫一把抱住小雅，解開她嘴里的布條：“小雅！爸爸在！別怕！”

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那是沈靜怡出門前，給李警官發了定位，警察趕來了！黑衣人見狀慌了神，互相使了個眼色，拖著受傷的西裝男往車里退，轎車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幾道車轍印。

李警官帶著人追了一段沒追上，他走到林逸生身邊，看著地上的鐵盒和照片，臉色凝重：“‘白澤醫藥’、蛇形玉鐲、趙白澤……這背后的勢力比我們想的還復雜。周明遠和趙白澤的關系，恐怕沒那么簡單。”

林逸生撿起照片，折好放進懷里，又摸了摸小雅凍得冰涼的臉，心里滿是沉重——恩師到底是受害者，還是“青楓計劃”的參與者？趙白澤想要后半卷，真的只是為了解毒方，還是有更大的陰謀？這些謎像一團亂麻，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張大夫抱著小雅，眼淚止不住地流，反復摸著女兒的頭：“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小雅……以后我一定好好看著她，再也不讓她被抓走……”

沈靜怡遞過一張紙巾，輕聲安慰：“別擔心，警方會派人保護你們父女，趙白澤跑不了多久。”

夜色更深了，寒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沒人覺得冷。林逸生握著鐵盒，看著遠處警車的燈光，心里清楚：趙白澤這次沒拿到后半卷，肯定還會再來；而照片里的蛇形玉鐲、“白澤”鐵盒，還有恩師的真正死因，都是新的謎團，等著他一一解開。

回去的路上，沈靜怡拉住林逸生的手，她的手很涼，卻握得很緊：“不管接下來有什么危險，我都跟你一起。”

林逸生回頭，看著她眼里的堅定，心里一陣暖流。他握緊她的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