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破廟還有二十步時，燈籠下的灰衣人緩緩轉過身。林逸生的呼吸瞬間停滯，腳步也停了下來，手里的槍不自覺地握緊。
那人的臉與恩師周明遠的照片幾乎無二，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淺褐色的刀疤，從眉骨延伸到顴骨，像是被什么利器劃開的。他的頭發花白了大半，用一根木簪挽在腦后，身上的灰布長衫洗得發白，袖口和領口都有磨損的痕跡，可手里握著的東西，卻讓林逸生的心臟狂跳——那是一把銅制手術刀，刀柄上刻著兩個極小的字：“仁心”，正是當年林逸生拜師時，親手送給恩師的禮物。
“小逸，好久不見。”周明遠的聲音有些沙啞，卻仍帶著當年的溫和，像春日里的暖陽，“十年沒見，你長壯了，也沉穩多了，不像以前，遇到點棘手的病例，就急得在‘仁心堂’的院子里直跺腳。”
“恩師……你真的還活著？”林逸生的聲音發啞，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著眼前的人，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白澤醫藥’是你的？‘青楓計劃’是你和趙白澤一起弄的？十年前你假死，就是為了和他合作，壟斷津南城的醫藥市場？”
周明遠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嘆了口氣，轉身走進破廟。廟內光線昏暗，正中央的石桌上放著一只白瓷瓶，瓶身貼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寫著“腐骨水解藥”四個字。他拿起瓷瓶，走到林逸生面前，遞了過去：“先別急著問，你看這個。這是‘腐骨水’的真解藥，之前趙白澤想用它要挾你，現在留著也沒用了——畢竟小雅已經在警察的保護下，安全得很。”
沈靜怡聽到“小雅”的名字，下意識點點頭：“不錯。李警官說，已經安排兩名便衣警察守在小雅的客房外，張大夫也在旁邊陪著，不會有危險。”
林逸生握著瓷瓶，指尖仍有些發涼，他沒有打開，繼續追問：“您為什么要假死？為什么要和趙白澤‘合作’？十年前您臨終前的模樣，墓里的鐵盒，‘青楓計劃’的前半卷……這一切都是您設計的嗎？”
周明遠走到破廟的供桌前，伸手掀開供桌下的一塊石板，露出一個暗格。他從暗格里拿出一沓照片，遞給林逸生：“你看這些照片，就明白了。這是趙白澤用‘還魂散’控制津南城商界大佬的證據，他想壟斷整個津南城的醫藥和商業市場，甚至想利用‘青楓計劃’的前半卷，制造更多的假死病例，控制那些不聽話的人。”
林逸生接過照片，一張張翻看。照片里，趙白澤穿著藏青唐裝，坐在太師椅上，身邊站著沈重山和柳玉茹。他們圍在一張病床前，給昏迷的老人注射淡綠色的藥液，老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失去了意識。其中一張照片里，躺在床上的老人，正是十年前林逸生救治的假死患者李大海——他的臉上沒有了當年的病態，卻多了幾分麻木，眼神空洞，像個提線木偶。
“十年前，我發現趙白澤用‘鬼見愁’制造假死案，還在暗中研究‘還魂散’，就開始暗中調查他的行蹤。”周明遠的聲音沉下來，眼角的刀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可我沒想到，他的勢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不僅在津南城的商界和醫界有不少眼線，還查到了你的身份。他抓了你的父母，威脅我說，若我不停止調查，不‘假死’，就殺了你的父母，再把你逐出醫界，讓你永遠翻不了身。”
林逸生愣住了，他一直以為父母是在他被逐出醫界后，因病去世的，沒想到竟是被趙白澤所害。他的眼睛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哽咽：“我父母……他們真的是被趙白澤殺的？”
周明遠點點頭，眼里滿是愧疚：“是我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你的父母。當時我沒辦法，只能答應趙白澤的條件，設計假死。我找了個身形和我相似的流浪漢，給他服了少量‘鬼見愁’，讓他陷入假死狀態，然后把他埋在我的墓里，自己就躲了起來，暗中收集趙白澤的證據。”
“那‘青楓計劃’的后半卷，是您藏在墓里的？”林逸生想起墓中的鐵盒，里面除了“青楓計劃”的后半卷，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周明遠站在藥廠前，身邊的人戴著墨鏡，手腕上戴著蛇形玉鐲。
“是的。”周明遠點點頭，“‘青楓計劃’的后半卷是‘還魂散’的解毒方，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一定會追查十年前的真相，所以把它藏在墓里，等著你來發現。我本想等收集完所有證據，再找你解釋清楚，沒想到趙白澤這么快就發現了我的計劃，還想用小雅來要挾你——幸好你們提前救了孩子，沒讓他得逞。”
“您早就知道廢藥廠的事？”沈靜怡問道。
“是，”周明遠嘆了口氣，“柳玉茹是趙白澤安插在沈府的眼線，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趙白澤的監視下。她給你寄摻了毒的‘解藥’，讓你去廢藥廠，都是趙白澤的意思。我沒辦法，只能提前在這里等你們，把真相告訴你們，免得你們再中圈套。”
就在這時，破廟的門突然被踹開，“哐當”一聲巨響，木屑飛濺。趙白澤帶著十幾個黑衣人沖了進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槍，槍口齊刷刷對準林逸生、沈靜怡和周明遠。
“周明遠，你以為你能騙得了我？”趙白澤的臉色鐵青，嘴角掛著猙獰的笑容，“用假合作騙我暴露證據，用假死躲了十年，還想在這里跟你的好徒弟解釋清楚？我告訴你，晚了！今天，你們師徒倆一個都別想活！”
周明遠反應極快，一把將林逸生和沈靜怡推到供桌后的暗格里，壓低聲音：“這里有密道，能通到沈府后山。記住，把‘還魂散’的解毒方交給李警官，讓他帶人毀掉‘白澤醫藥’的實驗室，別管我！”
暗格的門是用木板做的，上面蓋了厚厚的灰塵，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周明遠剛要關上暗格門，趙白澤突然扣動扳機，“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擦著周明遠的胳膊飛過，打在供桌上，木屑四濺。
“想跑？沒那么容易！”趙白澤怒吼著，又開了一槍。
林逸生想沖出去，卻被沈靜怡死死拉住：“林大夫，我們不能沖動！恩師讓我們活下去，我們就得完成他的心愿！若我們現在出去，不僅救不了恩師，還會把自己搭進去，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暗格門緩緩關上，最后一秒，林逸生看到趙白澤的槍口對準了周明遠，他聽到了第二聲槍響，看到恩師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灰布長衫。他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暗道長而狹窄，墻壁潮濕，布滿了青苔，只有前方透出微弱的光。林逸生攥著裝有“還魂散”解毒方的鐵盒，耳邊反復回響著那聲槍響，眼前不斷浮現出恩師倒下的模樣。
“他會沒事的，對嗎？”沈靜怡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伸出手，輕輕握住林逸生的手，“恩師那么聰明，一定有辦法脫身的。”
林逸生點點頭，卻沒說話。他知道，趙白澤心狠手辣，恩師中了槍，恐怕兇多吉少。但他不能放棄，恩師用性命保護的解毒方，用十年時間收集的證據，都在他手里，他必須完成恩師的心愿，把趙白澤和柳玉茹繩之以法，毀掉“白澤醫藥”的實驗室，不能讓更多人受害。
暗道盡頭有一道石門，林逸生用力推開，刺眼的月光照了進來。兩人走出暗道，發現已經到了沈府后山的樹林里，離沈府只有幾百米的距離。
可就在這時，樹林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黑衣人從樹后走了出來，手里舉著槍，槍口對準了他們。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柳玉茹！她穿著黑色的風衣，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眼神冰冷，嘴角掛著冷笑：“林逸生，沈靜怡，沒想到你們能從破廟逃出來，不過沒關系，這里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林逸生猛地將沈靜怡護在身后，手里的槍對準柳玉茹：“柳夫人，你以為你能得逞嗎？趙白澤很快就會被警察抓住，你也逃不掉！小雅已經在警察保護下，你和趙白澤的要挾根本沒用！”
“逃不掉？”柳玉茹嗤笑一聲，“我早就跟沈重山商量好了，只要拿到‘還魂散’的解毒方，我們就帶著沈氏集團的資金，遠走高飛，去國外過好日子。至于趙白澤，他不過是我們的棋子，等我們拿到想要的東西，他的死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她剛說完，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越來越近。柳玉茹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沒想到警察會來得這么快。“算你們好運！”她咬牙切齒地說，轉身就要跑。
林逸生見狀，立刻扣動扳機，子彈擦著柳玉茹的胳膊飛過，打在樹上。柳玉茹慘叫一聲，加快腳步，消失在樹林里。
沈靜怡看著柳玉茹逃走的方向，松了口氣：“是李警官來了，我之前給他發了定位，讓他帶人在后山接應我們。”
警笛聲越來越近，林逸生握著裝有解毒方的鐵盒，看著沈靜怡，眼神堅定：“我們走，去把證據交給李警官，毀掉‘白澤醫藥’的實驗室，為恩師，為我的父母，也為所有被趙白澤傷害的人，討回公道。”
兩人并肩往山下走去，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