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捻著串蜜蠟佛珠,對著林御史笑得一臉諂媚:“老爺,您是不知道,那黃公子昨日在曲江宴上,一眼就瞧上咱們家大小姐了。黃尚書可是說了,若是能結這門親,將來在朝堂上,定能給老爺搭把手呢。”
林御史捻著胡須,眉頭微蹙:“可霜兒前幾日才出了那檔子事,黃尚書那邊……”
“嗨,女兒家哪有不犯錯的?”柳姨娘打斷他,聲音越發嬌柔,“再說了,那點小事早就壓下去了。黃公子瞧著是個實誠人,又對大小姐有意,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呢。”她一邊說,一邊給旁邊的林月使了個眼色。
林月立刻湊上前,拉著林御史的袖子晃了晃:“爹爹,女兒瞧著黃公子一表人才,配姐姐正好。柳姨娘都說了,黃公子家的產業遍布江南,姐姐嫁過去就是享福呢。”
父女倆一唱一和,倒像是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
廊下,一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鬟聽得真切,手里的掃帚“啪嗒”掉在地上。
她是趙嬤嬤遠房的侄女,平日里受了不少林霜的恩惠,此刻聽得柳姨娘要把大小姐推進火坑,急得直跺腳。
黃公子是斷袖這在京中勛貴圈里是半公開的秘密,只因黃尚書壓得緊,才沒傳開。
聽說他前年娶的妻,不到半年就被折磨得投了湖,柳姨娘怎么敢……
小丫鬟咬了咬牙,趁著柳姨娘送林御史出門的空檔,偷偷溜到林霜的院外,對著守在門口的青禾(趙嬤嬤特意派來伺候的)急聲道:“青禾姐姐,求你通報一聲,有急事跟大小姐說!”
青禾見她神色慌張,不敢耽擱,連忙進了屋。
此時皇甫襄正靠在床頭養神,聽青禾說有小丫鬟求見,眉峰微挑。
他剛在林府布下眼線,難不成這么快就有動靜了?
“讓她進來。”
小丫鬟怯生生地走進來,見了“林霜”,“噗通”一聲跪下,聲音發顫:“大小姐,您可千萬不能答應嫁給黃公子啊!”
皇甫襄眸色一沉:“此話怎講?”
“那黃公子……他是斷袖啊!”小丫鬟壓低聲音,語速飛快,“京里都傳遍了,他前年娶的那位夫人,就是被他磋磨死的!柳姨娘和三小姐明知這事,還攛掇老爺把您嫁過去,這是要害您啊!”
皇甫襄握著書卷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斷袖?磋磨死發妻?
他就說柳姨娘怎么突然好心撮合婚事,原來是想把林霜往死路上推!
嫁給這么個東西,別說相夫教子,能不能活過一年都是未知數。
【好,很好。】
他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冰,【剛在祠堂罰了孤,轉頭就想把孤賣進火坑。】
“你怎么知道這些?”他不動聲色地問,目光銳利地盯著小丫鬟。
“奴婢……奴婢聽管事媽媽們閑聊時說的。”小丫鬟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是堅持道,“大小姐,您一定要信奴婢!柳姨娘她們沒安好心啊!”
皇甫襄看著她眼底的懇切,心里已有了計較。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就當什么都沒說過。”
小丫鬟愣了愣,見“大小姐”神色鎮定,不像是不信,便點了點頭,又磕了個頭才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皇甫襄一人,他將書卷狠狠砸在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黃公子?柳姨娘?
他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手段可以使出來。
他掀開被子,忍著膝蓋的疼痛走到妝臺前,看著鏡中那張蒼白的臉,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想把他當棋子?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這門親,結不結,可不是她們說了算。
東宮的早朝剛散,林霜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書房,剛坐下就聽見內侍低聲稟報:“殿下,林府那邊傳來消息,柳姨娘正攛掇林御史,要將大小姐許給黃尚書家的公子。”
“黃公子?”林霜握著筆的手一頓,心頭莫名一緊。
她對京中勛貴子弟知之甚少,卻也隱約記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次宴會上遠遠見過,看著溫文爾雅,不像個壞人。
可轉念一想,柳姨娘那般心思歹毒的人,怎么會真心為“她”謀劃婚事?
林霜心里打了個突,立刻吩咐道:“去,查查這個黃公子,底細、品行,都給我查清楚。”
內侍領命退下,林霜卻坐不住了。
她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腦子里亂糟糟的——皇甫襄還在林府,頂著她的身子,若是真被柳姨娘算計著嫁了過去……
不敢想,也不能想。
直到傍晚,去打探消息的內侍才匆匆回來,臉色凝重地跪在地上:“殿下,查到了。那黃公子……并非良配。”
林霜的心沉了下去:“說清楚。”
“黃公子在京中勛貴圈里早有傳聞,”內侍壓低聲音,“他……他喜好男風,是斷袖。前年娶過一位夫人,聽說性情溫順,卻在嫁過去半年后,不明不白投了湖。當時黃尚書壓下了此事,對外只說是病逝。”
“斷袖?”林霜只覺得一股火氣直沖頭頂,手里的茶盞“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濺得到處都是,“他竟敢磋磨死發妻?!”
她雖生長在深宅,卻也知“斷袖”并非罪過,可因一己之私苛待發妻,甚至逼得人走上絕路,這便是喪盡天良!
而柳姨娘,明知道這些內情,竟然還想把“她”推進去?
“柳姨娘……林月……”林霜咬著牙,連聲音都在發顫。
她從未如此痛恨過誰,可此刻,那對母女的嘴臉在她腦海里盤旋,讓她恨不得立刻沖回林府,當面質問她們!
前世的自己懦弱,任人欺凌,可現在,被算計的是皇甫襄啊!
那個雖然驕傲、卻在替她承受著這一切的太子!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書房里的內侍嚇得大氣不敢喘,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失態。
這位黃公子的底細確實不堪,可殿下的反應,未免太過激烈了些。
林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現在是太子,不能沖動。
可心頭的怒火怎么壓也壓不住。柳姨娘不僅誣陷皇甫襄私會外男,罰他跪祠堂,如今竟還想把他嫁給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這是打定主意要置“林霜”于死地啊!
“查!”林霜猛地抬頭,眼底的怒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給我接著查!查黃公子所有的劣跡,查柳姨娘和黃家有沒有私下往來!我要所有證據,立刻,馬上!”
她不能讓皇甫襄在林府再受委屈了。
哪怕暴露身份,哪怕闖下天大的禍,她也必須做點什么。
內侍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的“太子”,連忙磕頭應道:“屬下遵命!”
看著內侍匆匆離去的背影,林霜扶著桌沿,指尖還在發抖。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像極了她此刻翻涌的心情。
皇甫襄,你再等等。
我一定,一定會救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