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跑操，天真感激地沖隊伍末尾的高暢笑笑。高暢面無表情，仿佛無事發生。

午飯時，天真眉飛色舞給羅琦講昨夜“歷險記”：如何躲過老吳“探照燈”，如何命懸一線，如何天降神兵…正說著，高暢端飯盒進來。

“喏！神兵就是他！”天真起身沖高暢走去。

“高暢，昨晚謝謝你啊。”

“不客氣。”高暢冷淡道。

高暢徑直走向賣飯窗口。

“我可不是偷東西啊！你別誤會我！”天真追上去解釋。

“你是練琴。”高暢淡淡一句。

天真一愣：“你咋知道？”

高暢不語，遞兩毛菜票給食堂師傅：“西紅柿炒包菜半份。”

師傅舀了半勺：“小伙子，太少了！吃不飽！”

高暢笑笑轉身。天真搶過他飯盒，塞給師傅五毛錢：“再打五毛紅燒帶魚！”

然后把飯盒塞回高暢手里，幾塊油亮帶魚香氣撲鼻。

“干嘛？”高暢不解。

天真抱拳一笑：“謝禮！”

“我李天真知恩圖報，絕不欠人情。”可她很快嘗到苦頭。

剛到九月中，菜票已見底。想起被阿香訛去的十塊錢，心滴血。

周末回家，剛想跟媽要錢，卻聽她正跟鄰居吹噓：“師范多好！國家給錢給糧票！閨女不僅不朝家里要錢，還往家拿糧票呢！”

鄰居滿臉羨慕。天真話到嘴邊又咽下，只讓媽多炒點咸菜帶走。

食堂打飯，她一毛錢掰成兩半花。愛吃的蘑菇炒肉、紅燒肉？看一眼就走，只打青菜。

羅琦總“故意”多打一毛她愛吃的菜，飯盒推過來：“一起吃！”天真感動得鼻子發酸。

馬楚喬被甩后，盯梢變本加厲。天真再難溜進辦公室，只能在專業教室搶那十分鐘琴點。眼看鋼琴課逼近，天真忍無可忍，在琴房樓口和馬楚喬吵翻。

“馬楚喬！你老跟著我干嘛？”

“誰跟你了！”

“我走哪你跟哪！”

“巧合！”

“我現在進去，你別跟！”

“憑啥？又不是你家！”馬楚喬緊跟。

“臉皮真厚！”

“你做賊心虛！”

“跟屁蟲！”

“我是監視你！”

天真跳上臺階揮拳：“再跟我不客氣！”

馬楚喬仰頭：“怕你？”

突然，三輛裹著軍綠雨布的大卡車，“嘀嘀”叫著，像三頭喘著粗氣的鋼鐵巨獸，吭哧吭哧停在了琴房樓前。

李天真和馬楚喬立刻停止了爭斗。

練琴的、路過的、打球的，呼啦啦全圍了過來，眼睛都粘在了那鼓鼓囊囊的雨布上。

“啥寶貝啊？這么大陣仗？”有人踮著腳張望。

李天真和馬楚喬前一秒還在琴房樓口劍拔弩張，后一秒就被這陣勢吸引，忘了吵架，擠到人群最前面。

天真眼尖，指著車斗里露出的一角木箱：“看！像不像裝鋼琴的箱子？”

邵老師正指揮著工人卸車，臉上笑開了花。天真趕緊拽他袖子：“邵老師！箱子里頭是啥？是鋼琴嗎？”

邵老師故意賣關子：“猜猜？”

“鋼…鋼琴？！”天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聲音都劈了叉。

邵老師用力一點頭：“對嘍！咱們的新伙伴——星海牌鋼琴！”

“哇！鋼琴來啦！”天真樂得一蹦三尺高，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這寶貝盼來了！她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馬楚喬，發現對方也正咧嘴笑著拍手呢。

兩人目光一碰，又同時“哼”一聲，飛快地別過臉去。

音樂班分到了四架嶄新的“星海”琴！邵老師一聲令下，全班總動員，大掃除迎“新成員”！

李天真和羅琦像是打了雞血，拖地拖了三遍，窗臺暖氣片擦得能照出人影，連犄角旮旯的灰都摳得干干凈凈。

新鋼琴被工人們小心翼翼地抬進煥然一新的琴房，揭開包裝的那一刻，烏黑油亮的琴身反射著燈光，嶄新的琴鍵白得像剛下的雪，一股好聞的木漆味兒混著淡淡的機油味飄散開來。

文莉摸著琴蓋上燙金的“XingHai”字母，好奇地問：“老師，這啥牌子？進口的嗎？”

沒等邵老師開口，馬楚喬搶先一步，下巴揚得老高：“當然是進口牌子！我家那架鋼琴也有字母，可高級了！”全班只有她家有架二手舊琴，但也一直是她在班里炫耀的資本。

邵老師笑著搖搖頭：“馬楚喬同學，這回可說錯嘍。這是咱們國產的‘星海牌’，BJ產的！知道冼星海嗎？《黃河大合唱》就是他寫的！因此這琴，就用這位人民音樂家的名字命名！”

馬楚喬臉騰地紅了，趕緊找補：“對對對！星海！我剛…剛想說呢，一時嘴瓢了！”

邵老師公布了琴房分配和練琴時間表，每人每天能分到足足一小時！天真心花怒放，可一看分配表，心里又咯噔一下——她居然和馬楚喬分在同一間琴房！這還怎么安心練琴？她立馬找邵老師要求調換。

邵老師笑瞇瞇地看著她，沒直接答應，反而伸出手：“行啊，調琴房沒問題。不過嘛，有個條件——”他故意拖長了調子，“鑰匙！交出來吧？”

天真的臉“唰”地紅到了耳根：“什么鑰匙？”

“我辦公室的鑰匙啊，以后別再惦記了。”

天真像只被揪住尾巴的貓，乖乖從兜里掏出那把偷配的寶貝鑰匙，交到邵老師手里。

“下不為例啊！”邵老師把鑰匙揣進口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原來邵老師早就知道了，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天真臊得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隨著鋼琴的到來，音樂班的學習終于步入正軌。邵老師趁熱打鐵，召開了第一次正式的班會，主題是《民主選舉班干部》。十五個同學，人人都是候選人。

文莉以全票當選班長。

她站起來，溫溫柔柔地說了聲“謝謝大家，我一定盡力”，贏得一片掌聲。

馬楚喬憑借過硬的專業底子，尤其那股子“我要當第一”的勁兒，高票當選學習委員。她激動得臉都紅了，站起來發表就職演說，聲音拔得老高：“我一定好好學習，門門爭第一！給大家當好榜樣！……”聽得天真在下面直撇嘴。

唯一的男生高暢，毫無爭議地成了體育委員。邵老師交代他負責早操和運動會。

高暢依舊面無表情，只站起來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領命。他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錢”的酷勁兒，倒是引來幾個女生小聲嘀咕。

紀律委員、生活委員……一個個崗位都找到了主人。最后，只剩下衛生委員這個“燙手山芋”，沒人舉手——音樂班女生宿舍的“臟亂差”可是全校聞名，連高暢那個男生宿舍都比她們評分高！

天真正低頭摳指甲，料定這苦差事落不到自己頭上。

可萬萬沒想到，邵老師目光一掃，直接點了她的名：“李天真同學！我看衛生委員這活兒，非你莫屬！”

“啊？！”天真猛地抬頭，傻眼了。她腦子里瞬間閃過之前“假打掃真配鑰匙”的“勤勞”假象，還有邵老師網開一面的寬容……完了，這是被老師“記掛”上了！

“拒絕？邵老師都沒追究你私自配鑰匙，你好意思不給他面子嗎？”

天真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在一片同情的目光中，苦著臉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