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真哼著歌推開107的門,心情正好。可眼前的景象讓她一愣:文莉坐在床邊,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羅琦在一旁,也是一臉憤憤不平。
“文莉姐,咋了?”天真趕緊放下琴譜湊過去。
文莉吸了吸鼻子,還沒開口,羅琦就氣鼓鼓地搶答:“還能咋?那個阿香!簡直不是東西!”
原來,下午阿香氣勢洶洶地沖到107門口,叉著腰,扯著破鑼嗓子就開始罵街。她硬說音樂班的學生把垃圾倒在了宿舍樓后的小花壇里,堵著門罵得唾沫橫飛:
“驢糞蛋子表面光!剛檢查完衛生就原形畢露是吧?瞧瞧你們干的好事!花壇里那垃圾,是不是你們音樂班倒的?啊?剛評上幾分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趕緊給我弄干凈去!不然我告到學生會,讓你們班吃不了兜著走!”
文莉作為班長,上前解釋,說她們班同學都挺自覺的,應該不會干這事。可阿香根本不聽,指著文莉的鼻子,越罵越難聽,什么“狐貍精”、“裝清高”、“包庇同學”……污言穢語一股腦兒潑過來。
文莉性子軟,臉皮薄,哪里見過這陣仗?被罵得滿臉通紅,眼眶含淚,渾身發抖,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她怕阿香真去告狀,連累了班級榮譽,只好含著淚,默默拿起掃帚和簸箕,去花壇那邊,把那些不知誰扔的垃圾一點點撿干凈了。
“什么?!”天真聽完,火“噌”地就竄上了天靈蓋,拳頭捏得嘎嘣響,“又是這個阿香!訛我十塊錢菜票的事兒還沒找她算賬呢!現在又欺負到文莉姐頭上了!真當咱們107是軟柿子啊?不行!今天我非得跟她說道說道!”她擼起袖子就要往外沖,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文莉嚇得一把抱住她的腰:“天真!別去!她就是個不講理的潑婦!跟她吵,有理也變沒理了!鬧大了傳到邵老師那兒,咱班更難看!”
天真被文莉死死抱住,掙扎了幾下沒掙開,氣得直跺腳:“那就這么算了?讓她白罵你一頓?還訛我錢?”
“那…那能怎么辦?”文莉聲音帶著哭腔。
天真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剛才還熊熊燃燒的怒火,突然詭異地變成了興奮的小火苗。
她掙脫文莉,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明著來不行,咱就來暗的!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保管讓她吃盡苦頭,還不敢聲張!”
她湊到文莉和羅琦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了一遍。文莉聽得瞪大了眼睛,有點害怕:“啊?這…這能行嗎?”羅琦卻聽得眼睛發亮,躍躍欲試。
沒想到,在一邊看樂譜的馬楚喬也豎著耳朵聽了個大概。她難得地放下譜子,湊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收拾阿香?算我一個!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四個人頭碰頭,組成了臨時的“復仇聯盟”。天真的計劃很簡單:利用阿香膽小又迷信的弱點——半夜裝鬼嚇她!
夜,深了。宿舍樓里靜得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窗戶,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阿香的值班室孤零零地杵在宿舍樓門右側第一間,緊挨著黑咕隆咚的庫房。十點半的熄燈時間到了。整棟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走廊盡頭,配電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阿香打著手電筒,那點微弱的光在濃墨般的黑暗里顯得格外渺小。她像往常一樣拉了電閘。然后腳步匆匆地往自己值班室趕,手電光柱不安地晃動著。
剛走到樓門廳和走廊的交界處,一個模糊的白影“嗖”地一下,幾乎貼著她的鼻尖掠過!速度快得像一陣陰風!同時,一聲若有似無、帶著回音的、極其詭異的“嘿嘿嘿……”笑聲,不知從哪個角落飄了出來,鉆進阿香的耳朵!
“啊——!!!”阿香嚇得魂飛天外,手電筒“啪嗒”一聲脫手砸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老遠。她心臟狂跳,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手忙腳亂地抓起手電筒,瘋狂地四處亂照。
慘白的光柱在墻壁、天花板、地面上胡亂掃射,卻什么也沒照到。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她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
“眼…眼花了吧?肯定是眼花了……”阿香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自我安慰著,連滾帶爬地沖回值班室,“哐當”一聲插死門閂,后背死死抵住門板,大口喘著粗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宿舍樓死寂一片。阿香蜷縮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驚恐的眼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還在腦子里揮之不去,她根本睡不著。
就在她精神極度緊張,眼皮開始打架的時候——
“阿香~~~~”一個凄凄慘慘、飄飄忽忽、仿佛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女人聲音,幽幽地穿透門板,鉆進她的耳朵,“你害得我好苦啊~~~”
阿香渾身一激靈,汗毛倒豎!她猛地用被子蒙住頭,牙齒打顫:“噩夢!是噩夢!睡…睡著了就好了……”
然而,那聲音不依不饒,再次響起,帶著哭腔,更加清晰:“阿香…開門啊…我好冷…好黑…你害苦我了…”
緊接著,“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抓撓聲,清晰地響了起來,就在她的門板上!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刺耳,像是用指甲在摳木頭!
阿香嚇得魂飛魄散,心臟幾乎停跳!她顫抖著,一點點掀開被子的一角,鼓起全身勇氣,朝門上那個小小的、裝著玻璃的氣窗望去——
月光下,一個慘白慘白的、沒有五官的頭影,正緊貼著毛玻璃,在窗外左右搖晃!長長的、亂蓬蓬的黑發(其實是拖把布條)垂下來,隨著晃動輕輕飄蕩!
“啊——!!!鬼啊——!救命啊——!別找我!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啊——!”阿香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人縮進被子里,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嚎哭不止。那凄厲的哭喊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幾個宿舍的燈都亮了起來。
107始作俑者的四位姑娘,早已悄無聲息地溜回了自己宿舍。她們擠在天真的床上,用被子蒙著頭,聽著走廊那頭隱約傳來的哭嚎,憋笑憋得渾身發抖,肚子都抽筋了。
“成…成功啦!”羅琦壓著嗓子,興奮得直捶床板。
“讓她再欺負人!”馬楚喬也難得地和天真擊了個掌。
文莉捂著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天真…你…你學那鬼叫…太像了…”
天真得意地揚起下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小點聲!睡覺!明天看她啥樣!”
阿香被“鬼”嚇破了膽,一夜無眠。直到清晨學校的起床號響起,她才被拉回現實。天光微亮,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她才敢開門出來。
女孩們穿著班服或練功服匆匆奔向操場準備跑操,路過值班室,看到阿香蓬頭垢面,眼圈烏黑,布滿血絲,臉上的雀斑在浮腫的皮膚上格外刺眼,嘴唇毫無血色,模樣比鬼還嚇人。
她逢人就問:“昨晚上樓里鬧鬼,你們知道嗎?”
女孩們本就忌憚她的蠻橫,加上趕時間,紛紛搖頭跑開。
中午,天真和羅琦吃完飯回宿舍,看見中師部路主任和一位保安在值班室。阿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昨晚的遭遇,保安做著筆錄,路主任則在室內踱步,強壓著不耐煩。
“路主任,真的是鬼!頭在房頂上飄,一身白衣,喊了我一晚上!”
“哪來的鬼!”路主任語氣嚴厲。
做筆錄的保安說:“怕是做噩夢了吧?”
阿香近乎尖叫:“不是夢!是真的!”
一個高個子保安從樓梯下的配電房跑出來報告:“主任,樓上樓下都檢查了,沒有任何異常。”
路主任點點頭:“聽見了吧?該放心了。我們走了。”
阿香無助地喊:“別走啊,路主任!真的鬧鬼啊!”
路主任回頭:“要真不舒服,早點去校醫室看看。”說完便帶人離開了。
天真和羅琦憋著笑溜回宿舍,一進門就笑倒在床上。文莉湊過來,三個女孩笑作一團。
“哈哈,阿香原來是個紙老虎!”天真覺得解氣極了。
“看她平時兇巴巴的,原來膽子這么小!”羅琦向文莉講了剛才所見。
天真翻身坐起:“今晚繼續裝鬼,最好把她嚇回老家去!”
文莉擺擺手:“算了,見好就收吧。”
羅琦也附和:“是啊!”
天真雖覺掃興,但點點頭:“好吧,聽你們的,暫且饒她一回。”
文莉摸摸天真的頭:“真乖!”
半夜,大家睡得正沉,值班室又傳來阿香凄厲的尖叫。
文莉被驚醒,趕緊推醒天真:“天真,你聽!阿香怎么了?”
天真披衣下床,和文莉打開宿舍門。走廊里清晰地傳來阿香驚恐的叫聲,忽大忽小,似乎真的遇到了大麻煩。一樓的104、105、106宿舍也有人開門張望,卻不敢出來。
天真膽子大:“走,看看去!”
羅琦也醒了,抄起門后的掃把:“我也去!”
馬楚喬在床上害怕地喊:“別都出去啊!我怎么辦?”
幾個宿舍的女生在走廊匯聚,互相壯著膽子摸黑走到值班室門口。
天真上前敲門:“阿香姐!我是李天真,你怎么了?”
門開了,阿香披頭散發沖出來,一把摟住天真:“有鬼!快救救我!”
文莉向天真投去疑問的眼神。天真無辜地抓抓頭發:“這回……真是做噩夢了。”
這一夜,阿香死活不肯獨自留在值班室,把天真當成了救命稻草,非要跟去107宿舍。天真無奈,只好把自己的床讓給阿香,自己和羅琦擠一張床。
幾個人輪番安慰,說宿舍很安全,天真會武術,馬楚喬練過拳擊,天塌了有高個子羅琦頂著,鬼來了文莉負責講道理……最后還一起唱催眠曲,好不容易才把阿香哄睡。
第二天,幾個人都頂著黑眼圈。
阿香臨出門卻說:“今晚我還來跟你們睡啊!”
果然,晚上她又來了。
文莉拉過天真小聲說:“這樣下去可不行!”
天真也一臉苦相,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