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尚芷寧回來時剛好趕上晚飯。
暮辰澤正襟危坐:“王妃今日回來的有些晚。”
尚芷寧坐在他對面:“路上有事耽擱了,吃飯吧。”
“后日宮中設宴,你我同去。”
尚芷寧捏緊了手中筷子:“好。”
......
宮中設宴,這是尚芷寧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出席宴會。
“王妃今日定能艷壓群芳。”靈心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步搖。
鏡中的人確實光彩照人,緋紅色的宮裝襯得肌膚如雪,精致的妝容凸顯了五官的優點,發髻上的珠翠隨著動作輕輕搖曳,既不張揚又不失貴氣。
「真好看啊這古裝」
尚芷寧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突然想起暮辰澤送的玉壓襟,取來將它系在腰間。
大堂內,暮辰澤一身親王禮服,顯得氣度不凡。
尚芷寧上前轉身展開雙臂:“看我這身怎么樣,好不好看?”
暮辰澤頷首,目光在玉壓襟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調整了右側蓮心的角度:“記住,花瓣朝上是安全,朝下是危險。”
尚芷寧心頭一跳,還未細問,門外已響起儀仗的腳步聲。暮辰澤抬手調整一下簪子的位置,指尖在她耳邊輕輕一按,像某種無言的叮囑。
麟徳殿內燈火如晝,尚芷寧步入皇宮大殿時,所以目光都集中過來,尚芷寧感到不適。現代人的靈魂對這種被圍觀的感覺本能的排斥。
暮辰澤帶著她像皇上行禮。
景和帝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容威嚴中帶著慈祥,這是尚芷寧第一次見皇上,她此刻腦海里只有四個字,就是“天潢貴胄”。
「哇塞,見到真的皇上了」
皇上笑道:“尚卿的千金果然名不虛傳,亭亭玉立,辰澤有福了。”
暮辰澤恭敬地應著,兩人入席。
“三弟妹今日氣色極好。”暮清栩舉杯走來。
他身著紫蟠龍袍,腰間玉帶上掛著的錯金匕首隨著步伐輕晃—那是番邦進貢的利器,皇上賜給諸皇子防身的。
「三弟妹,衣著不是太子,那就只能是二王爺了」
“二皇兄。”尚芷寧行禮時聞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弟妹才貌雙全,三弟好眼光。”
暮辰澤淡淡回應:“二哥過獎了。”
暮清栩敬完酒便回了席位,尚芷寧注意到二王爺的席位更靠近龍椅,這個細節不禁讓她想到夢中的畫面。
暮清栩長相溫和儒雅,一副柔弱書生的模樣,卻沒想到這人會有篡位的野心。
尚芷寧身上泛起一陣寒意。
「能預知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宴會途中,尚芷寧都有些心不在焉。
暮辰澤注意著她的異樣:“王妃為何事困擾?”
尚芷寧搖搖頭:“我沒事。”
“有事和本王說。”
尚芷寧想到蘇潤禾:“蘇潤禾在這嗎?”
暮辰澤:“貴女安排在另一處。”
“那我等會能去找她嗎?”
“等宴席結束。”
“好吧。”
暮辰澤看著她的小臉:“王妃是覺得無趣?”
尚芷寧:“沒有能說上話的人。”
賢妃突然提議:“今夜月色正好,不如行個‘花月令’助興?”
尚芷寧指尖輕撫酒盞邊緣,余光掃過對面席位的二王爺,他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酒盞,仿佛只是來賞月的閑散王爺。
賢妃執起金勺,輕輕撥動案中央的鎏金轉盤,玉勺最終停在禮部侍郎面前。
“請大人吟一句帶‘花’帶‘月’的詩。”
禮部侍郎捋須思索,朗聲道:“梅花破雪月籠紗,冷魄疏香共一家。”
暮清栩忽然輕笑,指尖在岸上輕叩:“如今四月,大人一首正月的詩,怕是不合時宜。”
滿座寂靜,禮部侍郎額頭沁出細汗,只得認罰:“二皇子說的是,老夫認罰。”
賢妃示意侍女斟酒,那杯本該呈上的青梅釀,卻被暮清栩的貼身太監“不慎”碰倒,換成了另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尚芷寧瞇了瞇眼,她分明看到那太監袖口滑落一粒藥丸,無聲無息地融進了酒中。
禮部侍郎仰頭飲盡,不過三息,面色驟然漲紅,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大人可是飲急了?”暮清栩關切遞上絲帕,帕角繡著一朵極小的曼陀羅花。
尚芷寧指尖一顫,曼陀羅,鎮痛,亦可致幻。
轉盤再次轉動,這次指向了尚芷寧。
暮清栩唇角微揚:“三弟妹才名遠播,想必不會讓本王失望。”
「他這是存心刁難啊」
殿內燭火搖曳,尚芷寧抬眸,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聲音清越:“月移花影動,仿若舞蹁躚。”
滿座喝彩,暮清栩鼓掌而笑:“好詩!”
尚芷寧淺笑,暗自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為難我」
轉盤第三次轉動,這次停在了戶部郎中前面。
郎中沉吟片刻,道:“榴花照月月生斑,金罌裂甲露朱砂。”
五月,石榴花。
尚芷寧偷偷憋笑,暮清栩的算計怕是要落空了。
暮辰澤突然出聲:“二哥何不來一首?”
“本王才疏學淺,認罰。”他爽快執起酒盞一飲而盡。
轉盤繼續轉動著,但之后都沒再指向尚芷寧,暮清栩適時調侃幾句,殿中熱鬧非凡。
宴席散時,尚芷寧在殿外“偶遇”暮清栩。
“三弟妹今日風采照人。”他倚著朱漆廊柱,指尖捻著一片不知從哪摘來的紅葉。
“不過這宮里的酒,還是少飲為妙。”
尚芷寧微笑福身:“謝二皇兄關懷。”
她轉身離去時,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冷笑。夜風卷起落葉,那片紅葉已不知何時飄落在地,被靴底碾入泥中。
回府馬車上,暮辰澤突然握住她發涼的手指:“酒中有什么?”
尚芷寧摩挲著玉壓襟:“估計是曼陀羅,少量可鎮痛,過量則致幻。”
暮辰澤冷笑一聲:“二哥在摸他們的底。”
“那些官員和什么有關?”
“官鹽。”
車簾外,一輪滿月正掛在王府飛檐的嘲風獸首上,尚芷寧恍惚想起木偶女郎袖中的春江潮水,此刻怕是真的要隨暗流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