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當天，整個皇宮張燈結彩。
我站在銅鏡前，最后一次檢查裝束。黑色國師袍內襯了軟甲，袖中藏著三枚銀針，腰間佩戴著清鳶送的玉佩。鏡中人面色肅穆，眼下是淡淡的青黑——昨夜與同榻而眠，雖無噩夢，卻也睡得極淺。
“大人，公主來了。”侍從在門外通報。
清鳶一身淡粉宮裝踏入室內，明艷如春日里的第一朵迎春花。她轉了個圈，裙擺如水波蕩漾：“如何？”
“太顯眼了。”我直言不諱，“像個活靶子。”
她撇撇嘴：“二皇兄特意囑咐要穿得喜慶些，我若素衣出席，豈不顯得心虛？”
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今日這場鴻門宴，每一步都需謹慎。
“準備好了嗎？“我壓低聲音。
清鳶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青黛給的解毒丸，能抗百毒。”
“記住，不要碰任何未經試毒的食物和酒水。“我再次叮囑，“若情況有變——”
“摔杯為號，你立刻帶侍衛沖進來。“她不耐煩地打斷，“這話你今天說了八遍了。”
我抿緊嘴唇。不知為何，心頭總縈繞著不祥的預感，比前世面對千軍萬馬時還要強烈。
“走吧。“清鳶轉身向外走去，卻又在門口停住，“鶴川。“
“嗯？“
她回頭看我，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若今日平安度過，我有話對你說。“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眼中的情緒太過復雜，讓我不敢深思。
“之后再說”我勉強笑了笑。
御花園內，宴席已備。二皇子高坐主位，一襲紫金蟒袍，面帶假笑。幾位皇子和朝中重臣分列兩側，我和清鳶的座位被刻意分開，她靠近主座，我則被安排在末席。
“清鳶妹妹今日氣色真好。“二皇子舉杯，目光卻掃向我，“國師大人也賞臉蒞臨，真是蓬蓽生輝。“
我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侍衛比平常多了一倍，且都是生面孔。花園四角的弓箭手雖然隱蔽，卻逃不過我這雙久經沙場的眼睛。
宴席開始，歌舞升平。清鳶應對自如，談笑間滴水不漏。每當侍女上前斟酒，她都會巧妙地用袖口遮掩，實則滴酒未沾。
“聽聞國師精通天文歷法。“酒過三巡，二皇子突然發難，“不知近日天象可有什么異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這是個陷阱——若我說有異兆，便是妖言惑眾；若說無異常，則顯得無能。
“紫微星明滅不定。“我平靜道，“帝星之側有陰云纏繞，恐非吉兆。“
席間一片嘩然。二皇子臉色微變——紫微星象征帝王，我這話直指皇帝身邊有小人。
“國師此言差矣。“兵部侍郎趙大人拍案而起，“陛下近日龍體漸安，何來陰云一說？“
“趙大人急什么？“清鳶輕笑，“國師又沒指名道姓，莫非大人自認是那團'陰云'？“
趙侍郎語塞，二皇子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他輕叩桌面，一名侍女立刻為清鳶奉上一盤糕點。
“妹妹嘗嘗這杏花酥，御廚特制。“
清鳶微笑，卻不動筷：“多謝皇兄美意，只是近日胃脘不適，御醫囑咐忌甜食。“
二皇子瞇起眼睛：“就嘗一口，給皇兄個面子。“
氣氛驟然緊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清鳶面前的糕點上。我悄悄將手探入袖中，捏住一枚銀針。“
既然如此...“清鳶拿起一塊糕點，突然轉向身旁的三皇子，“三皇兄最喜甜食，不如代妹妹嘗嘗？“
三皇子愕然，還未反應過來，清鳶已將糕點塞進他手中。二皇子臉色大變，還未來得及阻止，三皇子已經咬了一口。
“味道確實...“三皇子話未說完，突然面色發紫，掐住自己的喉嚨倒地抽搐！
“有毒！“席間大亂。
清鳶猛地站起，摔碎酒杯。我立刻吹響警哨，埋伏在外的侍衛沖了進來。
“保護公主！“我高喊，同時沖向清鳶。
二皇子拍案而起：“國師勾結清鳶謀害皇子，給我拿下！“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聽誰的命令。混亂中，一支暗箭從樹叢中射出，直取清鳶心口！
“小心！“我飛身上前，用身體擋在她面前。
箭矢穿透我的肩膀，劇痛讓我踉蹌了一下。清鳶扶住我，眼中怒火燃燒：“二皇兄，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胡言亂語！“二皇子厲喝，“分明是你二人下毒害我皇弟，還敢狡辯？來人，給我——“
“給我住手！“
一聲威嚴的呵斥從花園入口傳來。所有人回頭，只見皇帝在御林軍護衛下緩步而來，面色蒼白卻目光如電。
“父、父皇？“二皇子面如土色，“您不是臥床休養...“
“朕再不起來，怕是兒子都要死絕了。“皇帝冷冷道，目光掃過口吐白沫的三皇子，“御醫！“
隨行的御醫立刻上前施救。皇帝看向我和清鳶，最后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逆子！朕早知你心懷不軌，今日果然現形！“
“父皇明鑒！“二皇子跪地哭嚎，“兒臣冤枉啊！“
“冤枉？“皇帝冷笑，“朕親眼看見你逼清鳶吃那毒點心！若非國師早有預警，朕今日便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心頭一震——皇帝竟早已知情？清鳶也驚訝地看向我，我微微搖頭，表示這不在計劃之中。
“禁衛軍！“皇帝厲聲道，“將二皇子拿下，押入天牢候審！其余人等，各歸各位！”
一場風波暫時平息。三皇子被救回一命，二皇子鋃鐺入獄。回府路上，清鳶一直沉默不語。
“怎么了？“我忍著肩傷問道。
“父皇今日出現得太及時了。“她低聲道，“像是早有準備。“
我點頭：“確實蹊蹺。“
“還有...“她猶豫了一下，“二皇兄的反應不對。那毒若是他下的，為何會如此慌張？“
我心頭一凜。清鳶說得有理，二皇子看到三皇子中毒時的震驚不似偽裝。除非...
“除非下毒的另有其人。“我們異口同聲。
清鳶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三皇兄。“
“苦肉計。“我恍然大悟，“他假裝中毒，嫁禍二皇子，一石二鳥。“
“現在二皇兄下獄，他便是最大贏家。“清鳶握緊拳頭，“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不禁對清鳶的敏銳刮目相看。十五歲的我，竟已能看透這般復雜的權謀。歷史確實在改變，而且是以驚人的速度。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
我思索片刻：“將計就計。三皇子既想坐收漁利，我們便讓他先得意幾日。“
清鳶點頭，突然伸手輕觸我肩上的箭傷：“疼嗎？“
“小傷。“我勉強笑笑。
她卻紅了眼眶：“你為什么要擋那箭？我明明可以躲開的。”
“本能反應。“我輕聲說。
清鳶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但我知道，這個話題不會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