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睜開眼，鼻尖縈繞著艾草與塵土混合的氣息。她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吱呀作響的木板車上，身上蓋著粗麻布被，周圍是穿著襦裙、束著高髻的陌生婦人。

“姑娘醒了？”旁邊梳雙丫髻的小丫鬟驚喜地湊過來，“方才你在朱雀大街上暈倒，是我家郎君救了你?！?/p>

林薇摸了摸發疼的額角，視線越過人群，看到了長安城巍峨的朱雀門。青灰色的城磚上爬滿青苔，城門下的衛兵穿著明光鎧，腰間佩著環首刀，一切都與她醫學院圖書館里的唐代醫學史圖譜重合。她，一個21世紀的臨床醫學研究生，竟然真的穿越到了古代世界。

木板車在一處雅致的宅院前停下，丫鬟扶著她穿過月洞門，院中石榴樹開得正盛。正廳里檀香裊裊，一位身著藏青色圓領袍的年輕男子背對著她站在窗前，烏發用玉簪束起，腰間蹀躞帶上掛著雙魚符。

“郎君，姑娘帶到了。”

男子轉過身來，林薇呼吸微滯。他眉目清朗如月下寒松，鼻梁高挺，唇線分明，只是眉宇間帶著幾分病容的蒼白?！肮媚锔杏X如何？”他聲音溫潤，帶著長安城特有的語調。

“多謝公子相救，我……”林薇剛要開口，突然聽到后院傳來急促的呼救聲。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地沖進來：“郎君！老夫人突然咳血了！”

男子臉色驟變，拔腿就往后院跑。林薇下意識跟上去，只見正房里，一位老夫人躺在榻上劇烈咳嗽，帕子上染著刺目的殷紅。幾個郎中圍著束手無策，正準備施針。

“等等！”林薇脫口而出，“不能用三棱針放血！”

眾人驚愕地看向她。男子皺眉：“姑娘懂醫術？”

“我是醫生?！绷洲眮聿患敖忉?，快步上前按住老夫人的手腕，指尖傳來細弱急促的脈搏?！八@是肺癆重癥，強行放血只會加速虛耗?！?/p>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案幾上的陶罐：“有沒有烈酒、干凈的布和銀針？快！”

男子雖有疑慮，但見老夫人氣息漸弱，立刻命人取來物品。林薇用烈酒消毒銀針，飛快地在老夫人幾處穴位施針，又讓人找來桑白皮、川貝等藥材煎制。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半個時辰后，老夫人的咳嗽漸漸平息。林薇松了口氣，額角已沁出薄汗。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男子拱手行禮，眼中帶著敬佩，“在下裴九郎，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林薇。”她望著眼前古色古香的庭院，心中百感交集。

裴九郎看著她額間的汗珠，遞過一方素帕：“林姑娘醫術卓絕，不知師從何處？”

林薇接過手帕，指尖觸到柔軟的絲綢，臉上微微發燙：“我……我只是略通皮毛?！?/p>

夕陽透過雕花木窗灑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薇看著裴九郎溫和的眉眼，突然覺得，這個陌生的大唐，似乎也并非那么可怕。而她與這位長安貴公子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裴府的月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林薇坐在客房的案幾前，指尖摩挲著那方繡著蘭草紋樣的素帕，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裴九郎身上淡淡的檀香。

“林姑娘，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遍T外傳來丫鬟輕細的聲音。

林薇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襦裙，這是裴府侍女為她準備的衣物。穿過抄手游廊時，她看到裴九郎正站在庭院里練劍。月光下他身形挺拔，劍光如練，翻轉間帶起的風拂動了他束發的絲帶，病容在習武的英氣中消散了許多。

聽到腳步聲，裴九郎收劍回頭，額角滲出的汗珠在月色下閃著微光：“林姑娘深夜還未安歇？”

“老夫人派人來請。”林薇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握劍的手，指節分明卻帶著薄繭，“裴公子劍法很好?！?/p>

他輕笑一聲收了劍：“不過是強身健體罷了。姑娘隨我來，祖母這幾日總念叨你。”

老夫人的臥房里暖意融融，見兩人一同進來，連忙招手讓林薇坐到床邊：“好孩子，多虧你那日救了我這把老骨頭?！彼洲钡氖?，目光慈愛，“聽九郎說你暫無去處？不如就在府中住下，也好讓我時常感念你的恩情?！?/p>

林薇正愁無處可去，連忙道謝。裴九郎在一旁添道：“府中正好缺位懂醫理的女先生，若林姑娘不嫌棄，可暫住西廂，平日里也能指點下人調理藥膳?！?/p>

就這樣，林薇在裴府住了下來。每日清晨她會去給老夫人診脈，午后便在藥房整理藥材。唐代的藥材炮制方法與現代不盡相同，她常常捧著藥書研究到深夜，裴九郎偶爾會送來點心，兩人就著燭火討論醫理。

這日林薇正在晾曬青蒿，忽然聽到前院傳來喧嘩。她放下竹匾趕過去，只見幾個仆婦圍著個面色青紫的小廝焦急不已。

“是暑氣攻心，又嗆了灰塵。”林薇立刻跪在地上解開小廝衣襟，指尖按壓他的人中與膻中穴。見小廝仍無反應，她毫不猶豫地俯身做人工呼吸。

周圍頓時響起抽氣聲，連匆匆趕來的裴九郎都愣住了。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如此舉動簡直驚世駭俗。林薇卻顧不上這些，直到小廝咳出濁氣蘇醒過來，她才抹了把唇角站起身。

“你……”裴九郎快步上前，見她臉頰泛紅，不知是累的還是羞的，“姑娘不必如此冒險。”

“救人要緊?！绷洲北荛_他的目光，心跳得飛快，“這是急救之法，若不及時通氣，他恐怕……”

話未說完就被他拉住手腕，溫熱的觸感讓她一顫。裴九郎將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天涼，先進屋歇息?！彼穆曇舻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今日之事，有我擔著?！?/p>

穿過回廊時，林薇聞到他衣袍上的皂角清香，與那日的檀香不同，卻同樣讓人心安。她偷偷抬眼，正撞見裴九郎望過來的目光，那雙清澈的眼眸在陽光下像是盛著碎金，讓她瞬間紅了臉頰。

風吹動廊下的風鈴，叮咚聲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林薇摸著肩上帶著體溫的衣袍，忽然期待起在這大唐的日子，能過得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