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過后，長安的清晨添了層薄霜。林薇裹緊外衣去藥房，剛推開角門就聞到熟悉的杏仁香。灶房的老婦笑著迎出來：“林姑娘早，九郎公子特意吩咐，今日的杏仁酪多加了桂花蜜。”
青瓷碗里的甜羹還冒著熱氣，碗底那朵小蓮花在晨光里若隱若現(xiàn)。林薇舀起一勺，桂花的甜香混著杏仁的醇厚在舌尖散開，暖意在胃里慢慢漾開。她望著碗沿凝結(jié)的水珠，心里泛起細(xì)密的甜——他竟連自己偏愛桂花蜜都記在了心上。正吃得香甜，就見裴九郎穿著素色便袍走來，手里提著個竹籃：“西市新到了些鮮藕，聽說你愛吃糯米藕，讓廚房給你留著。”
竹籃里的白藕還沾著泥土，頂端的嫩芽翠綠可愛。林薇望著他被晨霜染白的發(fā)梢，心里軟軟的：“公子怎么不多穿些？”說著便解下自己的羊毛披風(fēng)，踮腳給他披上。指尖擦過他頸側(cè)時，兩人都頓了頓。裴九郎能清晰感受到頸間殘留的暖意，那溫度順著血液漫到心口，讓他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林薇則飛快收回手，指尖卻像沾了火炭般發(fā)燙，連耳尖都染上了粉色。空氣里仿佛飄著桂花的甜香，將這突如其來的沉默暈染得格外綿長。
午后的藥房最是安靜，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藥柜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薇趴在案幾上臨摹醫(yī)書，筆尖忽然頓住——宣紙上不知何時多了只淡墨勾勒的小狐貍，正歪頭看著她畫的草藥。
“是你畫的？”她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看書的裴九郎，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他嘴角噙著笑意，指尖輕點書頁：“看你畫得認(rèn)真，忍不住添了筆。”林薇拿起筆，在狐貍旁邊畫了只圓滾滾的兔子，尾巴上還沾著片艾葉。畫的時候指尖微微發(fā)顫，生怕線條歪了顯不出可愛。裴九郎看著那只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摩挲，仿佛要將這帶著暖意的畫面刻進心里。他忽然覺得，這樣安靜的午后，有她在身邊研墨作畫，便是人間至好的時光。
入秋后裴九郎總說夜里睡不安穩(wěn)，林薇便在他的枕下塞了曬干的薰衣草。她本是悄悄做的，生怕他覺得唐突，沒想到這天去書房送新配的安神茶，正撞見他對著枕套發(fā)呆。見她進來，他舉起枕套：“這上面的花紋，是你繡的？”
淡青色的枕套邊角，不知何時多了圈細(xì)密的艾草紋樣。林薇臉頰微紅：“夜里睡不著，隨便繡的。”其實繡的時候，她對著那簡單的紋樣繡了拆、拆了繡，生怕針腳歪歪扭扭被他笑話。裴九郎指尖撫過那些小巧的針腳，每一針都細(xì)密均勻，顯然費了不少心思。他忽然低聲道：“難怪近來睡得安穩(wěn)，原來是有安神的符咒。”逗得林薇忍不住笑起來，窗外的石榴葉沙沙作響，像是在應(yīng)和她的笑聲。裴九郎看著她笑彎的眉眼，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被悄悄填滿了，原來被人這樣放在心上，是如此溫暖的感覺。
重陽節(jié)后陰雨連綿，林薇整理藥材時受了寒，傍晚便發(fā)起低熱。她裹著被子躺在榻上，渾身酸軟無力，心里卻忍不住胡思亂想：不知他今日有沒有按時喝安神茶。正想著，就聽見窗外有腳步聲，接著門被輕輕推開。裴九郎提著食盒走進來，手里還拿著本醫(yī)書：“老夫人讓廚房燉了姜湯，我給你帶來了。”
姜糖的辛辣混著紅棗的甜香在屋里散開，他扶著林薇坐起身，把湯碗遞到她手里。見她皺眉怕燙，便拿起勺子一點點舀著吹涼，耐心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林薇望著他專注的側(cè)臉，鼻尖忽然有些發(fā)酸，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竟有人這樣細(xì)致地照顧自己。“趁熱喝了發(fā)發(fā)汗。”他輕聲說，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指尖的溫度讓她心頭一顫。裴九郎觸到她滾燙的額頭，眉頭微微蹙起，心里滿是自責(zé)，怪自己沒有早發(fā)現(xiàn)她不舒服。
雨停后月色正好，裴九郎扶著林薇在庭院里散步。桂樹的影子在青磚地上晃動，空氣里滿是濕潤的泥土氣息。“你看，”裴九郎指向夜空，“今日的月亮周圍有光暈。”林薇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一輪圓月被淡淡的光環(huán)籠罩。
“我們那里叫它月暈，預(yù)示著要刮風(fēng)。”她輕聲說，忽然想起現(xiàn)代的天氣預(yù)報，語氣里添了幾分悵然。不知遠方的家人是否也在看這輪月亮？裴九郎察覺到她的失落，從袖中取出個小巧的香囊：“這是用你曬干的桂花做的，帶著它，就當(dāng)長安的風(fēng)陪你。”他其實早幾日就開始準(zhǔn)備，笨拙地跟著繡娘學(xué)了許久，才繡出這朵不算精致的蓮花。
香囊上繡著朵半開的蓮花，針腳比她繡的枕套還要細(xì)密。林薇捏著香囊，桂花的甜香混著他身上的檀香縈繞鼻尖。她抬頭看向裴九郎，月光下他的眉眼溫柔得像這秋夜的晚風(fēng)，讓她忽然覺得，有他在的長安，早已成了她的故鄉(xiāng)。裴九郎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心里清楚，自己早已把這個突然闖入他生命的姑娘，放在了心尖上最重要的位置。
夜風(fēng)拂過廊下的風(fēng)鈴，叮咚聲里，兩人并肩走著，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長，不知不覺間靠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沒有說話，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心底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