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林薇便成了靜姝院的常客。她每日都來給王氏送藥膏,親自為她按摩膝蓋,風雨無阻。陰雨天時,她會提前熬好驅寒的湯藥;天氣轉涼時,她會叮囑丫鬟給王氏的被褥加厚;甚至連王氏睡覺時容易踢被子的習慣,她都記在心里,每晚讓值夜的丫鬟多去看幾趟。
有一次,王氏半夜疼醒,正想叫丫鬟,卻發現門簾被輕輕掀開,林薇端著一盞油燈走了進來。“母親,我聽丫鬟說您沒睡好,是不是膝蓋又疼了?”她手里還拿著那個青瓷盒,顯然是特意從自己院里過來的。
王氏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知道她定是沒睡好,心里又是感動又是愧疚:“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來?”林薇笑著說:“我不放心您,過來看看才踏實?!闭f罷,便又細致地為她按摩起來。那一夜,王氏看著林薇忙碌的身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兒媳是真的把她當成了親人。
除了照料王氏的身體,林薇在生活上也處處透著貼心。她偶然從廚房仆婦口中得知,王氏年輕時愛吃甜口的點心,只是后來身子不好,便很少吃了。林薇便特意去請教府里的糕點師傅,學著做王氏愛吃的棗泥糕和桂花酥。
她第一次做棗泥糕時,因為掌握不好火候,蒸出來的糕又干又硬,根本沒法吃。她沒有氣餒,連著試了好幾次,手上被燙出了好幾個水泡,終于做出了軟糯香甜的棗泥糕。
當林薇將一盤熱氣騰騰的棗泥糕端到王氏面前時,王氏看著那精致的擺盤、聞著熟悉的甜香,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拿起一塊糕放進嘴里,軟糯的口感混合著棗泥的香甜,和她年輕時吃過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王氏的聲音有些哽咽。林薇笑著說:“聽廚房的張媽說的,母親要是愛吃,我以后常給您做?!?/p>
那一刻,王氏再也忍不住,拉著林薇的手說:“好孩子,委屈你了……以前是母親不對。”林薇搖搖頭:“母親別這么說,能為您做點事,我心里高興?!?/p>
林薇不僅在生活上體貼王氏,在府中事務上也處處尊重她的意見。裴府雖是裴老將軍主事,但內宅的事一向由王氏打理。
林薇過門后,將中饋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卻從不多做主張。無論是采買仆從、修繕房屋,還是節日宴飲的安排,她都會先到靜姝院請教王氏的意見,詳細說明自己的想法,待王氏點頭后才去執行。遇到棘手的事,她也會耐心地與王氏商量,從不獨斷專行。
有一次,府里要給下人們發年節的賞錢,林薇擬好了章程,特意拿去給王氏看。王氏看著那細致的賬目,發現林薇不僅按規矩給了賞錢,還特意給幾個家里有難處的仆婦多加了些,心里對她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你考慮得很周全,就按你說的辦吧。”王氏滿意地說。林薇笑著應下,又細心地問起王氏有沒有特別想關照的仆從,一一記在心里。
府里的仆從們也漸漸發現,主母對少夫人的態度越來越好了。以前王氏見了林薇總是淡淡的,如今卻常常拉著她的手說閑話;以前節日賞賜,兩人的份例分得清清楚楚,如今王氏卻時常把自己的補品、布料送給林薇。
這年暮春,林薇順利為裴九郎生下一個兒子。孩子出生時,窗外恰好開著滿院的海棠花,粉白的花瓣落在窗臺上,像是上天送來的祝福。
裴九郎守在產房外,聽到孩子響亮的哭聲時,竟激動得紅了眼眶,沖進產房時,看著林薇蒼白卻帶著笑意的臉,他握住她的手,半天只說出一句:“薇薇,辛苦你了。”
他們為孩子取名“裴念安”,“念”是思念——思念彼此初見時的心動,思念相守時的溫暖;“安”是平安——愿他一生平安順遂,無災無難。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琢,一雙眼睛像極了林薇,黑葡萄似的,格外靈動。
裴老將軍更是將他視若珍寶,每日上完朝便匆匆趕回府,抱著念安不肯撒手,還時常親自教他認漢字、讀唐詩,哪怕念安只是咿咿呀呀地回應,他也笑得合不攏嘴。
林薇生念安時險些難產,王氏在產房外守了整整一夜,直到聽到孩子的哭聲才松了口氣,轉身就賞了產房里的穩婆和丫鬟,還親自給林薇熬了補品。
念安出生后,王氏對林薇更是疼惜。她看著林薇既要照顧孩子,又要打理府中事務,還要兼顧仁心堂的生意,便主動分擔了許多內宅的事,讓她能多歇歇。她還常常抱著念安去凝香院,看著林薇逗孩子笑的模樣,眼里滿是慈愛。
“薇薇啊,你這身子剛恢復,可別太累了?!蓖跏弦贿吔o念安喂奶,一邊對林薇說,“府里的事有我呢,你安心養好身子最重要?!?/p>
有一年冬天,長安下了場大雪,王氏見林薇穿的棉襖有些薄,便親自去庫房挑了幾塊上好的云錦,又找來府里最好的繡娘,給林薇做了一件襖子。那襖子用的是最暖和的駝毛里子,袖口和領口都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樣,一看就費了不少心思。當王氏將襖子送到林薇手里時,林薇摸著那柔軟的布料,看著上面細密的針腳,心里暖融融的。
“母親,這太貴重了……”林薇有些不好意思。王氏嗔怪道:“傻孩子,跟我還客氣什么?你是我裴府的少夫人,穿得體面些是應該的。再說,這大雪天的,可不能凍著了。”
林薇穿著那件云錦襖子去給王氏請安時,王氏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滿意地說:“真好看,這顏色襯得你氣色更好了?!闭f著,又從首飾盒里拿出一支赤金點翠的步搖,簪在林薇的發間,“這是我年輕時戴的,現在給你正合適。”林薇摸著頭上的步搖,看著王氏眼中真切的疼愛,忽然覺得,自己在這裴府,終于有了真正的親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氏的風濕舊疾在林薇的精心照料下好了許多,不僅陰雨天不怎么疼了,連走路都比以前利索了。
她逢人便說:“我家薇薇真是個好孩子,比親閨女還貼心。要不是她,我這老骨頭怕是早就散架了?!币郧澳切┱f林薇配不上裴九郎的閑話,早已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對林薇的夸贊和羨慕。
那年中秋,裴府闔家團圓,在院子里擺了宴席。裴老將軍看著王氏和林薇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念安在兩人中間跑來跑去,笑得合不攏嘴。
裴九郎端著酒杯走到林薇身邊,輕聲說:“薇薇,謝謝你?!绷洲敝浪f的是什么,笑著搖搖頭:“母親待我很好,是我福氣好。”王氏聽見了,笑著說:“傻孩子,是我們裴府有福氣,才能娶到你這么好的媳婦?!?/p>
月光灑在院子里,將一家人的身影拉得很長。王氏拉著林薇的手,給她夾了一塊她愛吃的桂花酥,林薇則給王氏剝了一個石榴,婆媳倆相視一笑,眼底的溫情如同這月光般溫柔綿長。那些曾經的隔閡與戒備,早已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靜姝院的玉蘭樹在那年春天開得格外繁盛,潔白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極了王氏和林薇之間那份破冰融心的婆媳情,純凈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