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夜總是帶著龍涎香的甜膩，十七歲的小皇帝趙珩抱著暖手爐蜷在龍椅上，看新后沈凝霜為他研墨。她的袖口沾著雪沫，指節卻穩如磐石，狼毫筆在灑金宣上拖出的墨痕，像極了她昨夜無聲割開刺客喉嚨時的血線。

“皇后的字真好。“少年天子的聲音軟糯得像江南糯米糕，“比太傅寫的還好看。

沈凝霜垂眸，將沾墨的銀簪別回發髻——那是她藏毒針的地方。“陛下謬贊了。“她的聲音冷得像殿外的冰棱，“臣妾只是不想污了陛下的紙。“他們的相遇是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沈凝霜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宮，匕首藏在嫁衣褶皺里，目標是御座上那個據說會哭著要奶娘的小皇帝。可當她越過高聳的宮墻，卻看見月光下的少年正蹲在梅樹下，笨拙地給凍僵的兔子裹棉襖

“它會不會冷？“趙珩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雪粒，“太傅說兔子冬天會冬眠，可它好像睡不著。

那夜她終究沒動手。繡著纏枝蓮的匕首被她埋在御花園的臘梅樹下，就像她那顆本該只為殺戮跳動的心，開始長出名為遲疑的根須。宮里的人都說皇后娘娘是塊捂不熱的寒冰，只有趙珩知道她藏在冰殼下的溫柔。他會把御膳房剛出爐的芙蓉糕偷偷揣進袖袋，隔著明黃色的龍袍蹭到她面前：“皇后嘗嘗，今天的糖霜多加了半勺。

沈凝霜總是面無表情地吃掉，然后在深夜吐出帶血的藥汁。她的組織不會允許任務失敗，每月初一送來的毒藥，必須用內力逼出體外。某次趙珩撞見她咳血，嚇得打翻了整碗參湯：“皇后是不是不喜歡珩兒？為什么總是躲著我喝苦藥？

她望著少年通紅的眼眶，第一次對“背叛“這個詞產生了動搖。邊關急報傳來時，趙珩正用紅繩給沈凝霜編手鏈。八百里加急的文書上寫著，反賊以“清君側，誅妖后“為名兵臨城下——那些本該由她執行的刺殺，被她的同門接了手

“皇后...“少年攥著她的手腕，龍袍上的十二章紋被冷汗浸透，“他們說你是殺手。

沈凝霜抽出藏在發髻的銀簪，針尖抵在他心口。這是她無數次午夜夢回演練的場景，可此刻她的手卻在顫抖。遠處傳來禁軍的廝殺聲，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陛下，臣妾從未想過傷害您。

當攻城錘撞開宮門的剎那，她轉身擋在了龍椅前。刀鋒穿透胸膛時，她看見趙珩撲過來抱住她，像抱著易碎的瓷器。血濺在明黃的龍袍上，開出妖冶的紅梅

“皇后...“他的眼淚落在她冰冷的臉上，“你說過要教我騎馬的。“

沈凝霜笑了，染血的手指撫過他柔軟的發頂：“陛下乖，以后...別再輕易相信別人了。“新帝登基那日，有人在御花園的臘梅樹下挖出了一柄生銹的匕首。而那個曾經會為兔子裹棉襖的少年天子，從此再也沒笑過。史官在《起居注》里寫道：“景平三年冬，后崩。帝終身未再立后，亦無子嗣。

雪又落了下來，覆蓋了紫宸殿的琉璃瓦。暖手爐里的炭早已燃盡，趙珩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里，手里攥著半截褪色的紅繩。窗外的紅梅開得正好，像極了那年她染血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