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角落的木架上，尖椒阿烈和番茄小緋做了三年鄰居。阿烈的枝干總倔強地向上翹著，青綠色的果實像攥緊的小拳頭；小緋則把藤蔓垂在木架邊緣，圓滾滾的果子藏在葉下，透著半熟的粉。

“你該曬曬太陽，“阿烈總用葉片敲小緋的果實，“看你軟趴趴的，風一吹就晃。“小緋不說話，只是在夜里悄悄把根須往阿烈那邊挪，分享從墻縫滲進來的雨水。盛夏暴雨時，阿烈會讓枝葉盡量舒展，替小緋擋住砸向果實的冰雹，自己被打得傷痕累累，辣汁混著雨水滴進土里，把泥土染出點點猩紅。

主人家的小女孩總愛蹲在木架旁畫畫。她會把阿烈畫成舉著寶劍的騎士，給小緋的果實涂滿夕陽色的腮紅。“等小緋紅透了，媽媽就會摘下來做番茄醬，“女孩用蠟筆戳戳小緋，“到時候阿烈也要變成虎皮青椒哦。“阿烈的葉片猛地收緊，刺得小緋的果皮微微發疼。

入秋后的第一個晴天，主人拿著竹籃走進菜園。阿烈突然劇烈搖晃起來，枝干撞在木架上發出咯吱聲。小緋看見自己的藤蔓被掐斷時，阿烈正用盡全身力氣把最紅的那顆果實彈向籬笆外——那里有片未被開墾的野地。“別回頭，“阿烈的聲音混著斷裂的脆響，“往太陽落的地方長......“

小緋落在枯葉堆里時，還沾著阿烈的辣汁。她看著自己的藤蔓被扔進竹籃，看著阿烈被連根拔起，青綠色的果實上還留著女孩畫的劍痕。后來她在野地里發了芽，把根扎進石縫，努力朝著夕陽的方向生長。可沒有阿烈替她擋風，果實總是長不大就腐爛，像一顆顆潰爛的淚。

某個霜降的清晨，小緋最后一次望向菜園。木架早被拆了，原址上蓋起了雞舍。她突然看見雞糞里混著一點青紅——是半顆被啄爛的尖椒，籽上還沾著熟悉的猩紅辣汁。原來阿烈那天沒被帶走，主人嫌他太辣，隨手扔在了雞舍旁。

小緋的藤蔓在寒風里慢慢枯萎，最后一顆未成熟的果實墜在石縫里，裂開的果皮里，躺著三粒飽滿的尖椒籽。而在她腐爛的根系深處，滲出一滴殷紅的汁液，像誰把心臟揉碎了，融進了這片再也長不出辣椒的土里。

這些辣椒籽最終被定格在枯萎的果實與貧瘠的土壤中，直到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