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霓虹下的擁抱和那句“我的念念”仿佛還帶著溫度,蘇念的生活卻已按部就班地切回了校園頻道。只是,空氣中似乎多了些甜絲絲的味道,走路時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看到手機里那個星空頭像的信息提醒,心跳也會快上幾拍。
周一上午,《西方藝術史導論》的大課。蘇念抱著教案走進階梯教室,剛站上講臺,就敏銳地感覺到臺下氣氛有點……微妙?前排幾個平時就很活躍的女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眼神時不時瞟向她,帶著興奮和好奇;后排幾個男生也交頭接耳,臉上是“果然如此”的了然笑容。
蘇念心里咯噔一下。她和陸景珩的關系……這么快就傳開了?開學典禮的“點名”,美術館的同行,再加上一個周末夜市里被林小滿那大嗓門吼出的“男朋友”……在信息傳播速度堪比光速的大學校園里,這簡直是核爆級別的八卦燃料!
她定了定神,努力維持著教師的威嚴,清了清嗓子:“同學們,上課了。”
“起立!”
“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蘇念翻開教案,目光掃過臺下,試圖忽略那些探究的視線,“今天,我們繼續探討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的色彩革命……”
講課的聲音依舊清晰流暢,專業知識信手拈來。但只有蘇念自己知道,她握著粉筆的指尖微微有些汗濕。每當講到某個藝術家與贊助人的關系,或者畫作中隱喻的情感時,她腦子里總會不合時宜地閃過陸景珩的身影——他在賽里木湖濕透的褲腿,他在薰衣草田按下快門的瞬間,他在夜市里剝荔枝的修長手指,還有那句低沉堅定的“以結婚為目的”……
“蘇老師!”一個前排的女生忽然舉手,打斷了蘇念的思緒。是那個在開學典禮上坐在前排、眼尖的姑娘。
“嗯?李同學,有什么問題?”蘇念心頭一跳,面上保持鎮定。
“老師,”女生笑嘻嘻地,眼神亮晶晶的,“您今天氣色真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比如……戀愛了?”她問得大膽又直接,引得周圍一片低低的哄笑和更多好奇的目光。
蘇念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她感覺自己像被架在了講臺上公開處刑。這幫學生!眼睛也太毒了吧!
“咳咳,”蘇念強作鎮定,板起臉,“李同學,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喬爾喬內對氛圍渲染的貢獻,不是老師的私人生活。請把注意力集中在課程內容上。”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嚴肅一點。
“哦——”女生拖長了調子,帶著點促狹的笑意坐下了,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顯然沒熄滅。
接下來的課,蘇念感覺格外漫長。她努力把心思拉回提香、丁托列托絢爛的色彩世界,但總有一頭名為“陸景珩”的小鹿在她心里咚咚咚地撞個不停,提醒著她身份的悄然轉變——從蘇老師,變成了陸景珩的女朋友。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響,蘇念幾乎是逃也似的收拾教案。剛走出教室,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L:蘇老師辛苦了。課上有沒有不聽話的學生?需不需要陸同學幫忙‘鎮壓’?
后面還跟了個一本正經的表情包。
蘇念看著信息,又好氣又好笑,臉頰剛褪下去的紅暈又悄悄爬了上來。這家伙,肯定知道校園八卦的威力了!她快速回復:
蘇念:托某位‘杰出校友’的福,差點被學生當堂‘審問’。陸同學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L:我的錯。晚上‘負荊請罪’,地點你定。
蘇念:沒空!備課!
L:那…明天?念念,我爸媽明天下午的火車回來。
最后一條信息,像一顆定心丸,瞬間將蘇念從課堂的小尷尬拉入了更深的緊張漩渦!紅燒肉的約定……要兌現了!
第二天傍晚,夕陽給城市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蘇念站在陸景珩家樓下,手里拎著精心挑選的果籃和一套適合長輩的護膚品,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這是一片位置不錯、但明顯有些年頭的普通居民小區,樓房不高,樓道里干干凈凈,帶著生活的煙火氣。
“別緊張。”陸景珩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另一只手緊緊握住她微微出汗的手,“我爸媽就是普通人,很好相處的。尤其是我媽,聽說你要來,昨天在電話里就念叨了一晚上紅燒肉要怎么做才好吃。”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安撫的力量,掌心傳來的溫度讓蘇念稍稍定了定神。電梯上行,停在六樓。陸景珩掏出鑰匙開門。
門一開,一股濃郁的、帶著油脂焦香和醬料醇厚的肉香瞬間撲鼻而來!是紅燒肉!蘇念的味蕾瞬間被喚醒,緊張感也被這誘人的香氣沖淡了幾分。
“回來啦?”一個爽朗熱情的女聲傳來。緊接著,一個系著圍裙、身材微胖、笑容滿面的中年婦女出現在玄關,正是陸景珩的媽媽。她一眼就看到了陸景珩身邊的蘇念,眼睛瞬間亮了,笑容更加燦爛:“哎喲!這就是念念吧?快進來快進來!外面熱!”
“阿姨好。”蘇念連忙禮貌地問好。
“好好好!真俊!比照片上還好看!”陸媽媽熱情地拉著蘇念的手往屋里帶,力氣不小,帶著勞動人民特有的實在,“路上累不累?景珩有沒有照顧好你?這臭小子要是敢欺負你,你跟阿姨說,阿姨收拾他!”
“媽……”陸景珩無奈地叫了一聲,把東西放在玄關柜上。
“阿姨,景珩他很好。”蘇念被陸媽媽的熱情感染,也放松了不少,笑著回答。
客廳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整潔。沙發上坐著一個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看起來有些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正是陸景珩的爸爸。他見蘇念進來,立刻站起身,顯得有些局促,搓了搓手,臉上擠出淳樸的笑容:“蘇老師來了?坐,快坐。”
“叔叔好,您叫我念念就行。”蘇念趕緊說。
“哎,念念,坐。”陸爸爸點點頭,又坐了回去,似乎不太擅長言辭,但眼神很溫和。
陸媽媽已經風風火火地進了廚房,聲音洪亮地傳出來:“老陸!別傻坐著!給念念倒水啊!用那個新買的玻璃杯!念念啊,你先坐會兒,菜馬上就好!阿姨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去挑的五花肉,三層五花的,保證燉得爛糊入味!”
陸景珩給蘇念倒了水,低聲笑道:“看,我媽這陣勢,像不像要打一場硬仗?”
蘇念抿嘴笑了,心里的緊張感又消散了許多。這個家,樸素、熱鬧、充滿真實的生活氣息,和她想象中金融驕子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卻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和親切。
很快,飯菜上桌。最中間那碗油光紅亮、顫巍巍的紅燒肉,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陸媽媽不停地給蘇念夾菜:“念念,嘗嘗這個!阿姨的拿手菜!景珩從小就愛吃!”“念念,多吃點魚,補腦!”“念念,這個青菜是自家陽臺種的,沒打藥!”
陸爸爸話不多,只是默默地把肉最多的部分往蘇念這邊推了推。
陸景珩一邊給蘇念剝蝦,一邊笑著看他媽:“媽,您悠著點,念念碗里都堆成山了。”
“去去去!你懂什么!念念這么瘦,得多吃點!”陸媽媽瞪了兒子一眼,轉頭又對蘇念笑得一臉慈愛,“念念啊,別客氣,就當自己家!阿姨就喜歡看你們年輕人吃得香!”
蘇念看著碗里堆積如山的菜,感受著陸媽媽毫無保留的熱情和陸爸爸沉默的關照,心里暖暖的。她夾起一塊紅燒肉送入口中。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爛不柴,濃郁的醬香混合著微微的甜味在舌尖彌漫開,帶著家的溫暖和踏實。她忍不住贊嘆:“阿姨,太好吃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紅燒肉!”
陸媽媽一聽,樂得合不攏嘴:“好吃就多吃點!以后常來!阿姨給你做!”
“媽,您這承諾可別輕易給,念念會當真的。”陸景珩打趣道,眼底卻滿是笑意。
“當然當真!”陸媽媽斬釘截鐵,“念念,以后想來就來!阿姨隨時歡迎!”她又看向陸景珩,眼神帶著點“你小子給我爭氣點”的意味,“景珩,念念這么好的姑娘,你可要好好對人家!聽見沒?”
“聽見了,媽。”陸景珩看著蘇念,眼神溫柔而鄭重,“一定好好對她。”
飯桌上氣氛熱烈而溫馨。陸媽媽拉著蘇念問東問西,工作辛不辛苦?學生聽不聽話?老家是哪里的?父母身體怎么樣?蘇念一一回答,陸媽媽聽得連連點頭,滿眼都是對這位“準兒媳”的滿意。陸爸爸雖然話少,但臉上一直帶著笑,偶爾問幾句蘇念專業上的事情,眼神里也透著認可。
飯后,陸媽媽堅決不讓蘇念幫忙收拾,把她推到客廳和陸景珩看電視(其實是和陸爸爸大眼瞪小眼)。陸景珩拿出手機,翻出幾張他在XJ給蘇念拍的照片,給爸媽看。陸媽媽看著照片里兒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深情和姑娘明媚的笑容,笑得更加欣慰。
臨走時,陸媽媽硬是塞給蘇念一大罐自己腌的糖蒜和一大包曬好的紅薯干:“念念,拿著!不是什么好東西,嘗嘗阿姨的手藝!”
陸爸爸也在一旁憨厚地笑著點頭:“有空常來。”
夜色中,陸景珩牽著蘇念的手下樓。
“怎么樣?我說我爸媽很好相處吧?”他側頭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蘇念抱著沉甸甸的罐子和袋子,鼻尖仿佛還縈繞著紅燒肉的香氣和糖蒜的酸甜味。她抬起頭,看著陸景珩,眼中盛滿了星光和暖意:
“嗯!叔叔阿姨特別好!阿姨做的紅燒肉……真的能撫平所有疲憊。”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羞澀和無比的堅定:
“還有……你也是。”
陸景珩的心,瞬間被巨大的滿足感填滿。他停下腳步,在小區昏黃溫暖的路燈下,輕輕擁住她。
“念念,歡迎加入我們這個……充滿油煙味和紅燒肉香氣的家。”
講臺上的小鹿依舊會在某個瞬間亂撞,但此刻,蘇念的心,穩穩地落回了實處,落在這個由堅實臂膀、溫暖懷抱和一碗樸實卻飽含深情的紅燒肉共同構筑的港灣里。新的身份,新的歸屬感,在這平凡的煙火人間,悄然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