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的目光緩緩地從李幼晴身上移開,落向大殿另一側陰影角落里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穿著普通弟子服飾的中年修士身上。那人一直低著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過,”沈清弦話鋒一轉,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測靈石被污染之種摧毀’的情報,連同這誘哄當事人親口‘認罪’的主意,以及那個所謂宗門秘辛‘千年前邪魔入體’的例子……”他頓了頓,那雙寒冰似的眸子鎖定了角落里那個身影,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陸吾你似乎‘恰好’回稟完巡邏任務比平時…整整三炷香?對吧,雷震子!”
嗡——!!!
這話如同一道無形霹靂,直接劈在那個名叫“雷震子”的中年修士頭頂!他猛地抬頭,臉上偽裝出來的恭敬和茫然瞬間碎裂,只剩下無法掩飾的驚駭和一絲被戳穿的慌亂!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破舊的風箱。
陸吾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他死死地瞪著沈清弦,又難以置信地看向雷震子,最后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瞬間變得恍然大悟、繼而鄙夷憤怒的目光。那感覺,就如同精心設計的陷阱,還沒挖好坑,設計師本人已經被吊在了半空中示眾。
沈清弦仿佛沒看到眾人的驚變,修長的手指依舊把玩著那顆光點,微微側過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某個虛空說話,但那音量,剛好能讓整個大殿的人聽清楚:
“效率不錯。就是演技,太過浮夸,痕跡重得足以用來犁地。”
撲通!
雷震子再也支撐不住,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褲襠位置迅速洇開一片深色——不是嚇尿了還能是啥?他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吾長老更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面無人色,指著沈清弦,手指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綜合癥晚期:“你…你…你何時…你不可能…”
“不可能知道你們的傳音入密?還是不可能發現你在側殿利用‘映息石’記錄雷震子的話?”沈清弦終于吝嗇地給了他一個正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陸吾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塊被剝得干干凈凈的凍肉。
“我說過。”沈清弦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們,那姿態仿佛拍死兩只嗡嗡叫的蒼蠅都嫌浪費時間。“此女,甚好。”
他頓了頓,仿佛只是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事實:
“你們太吵了。”
一句“你們太吵了”,宣告了對這場鬧劇的最終定性。陸吾的陰謀、雷震子的內鬼身份,在沈清弦面前如同孩童的涂鴉,幼稚可笑,被一眼看透,隨手戳破。
死寂。
比測靈石湮滅時還要恐怖萬倍、也尷尬萬倍的死寂。
陸吾長老的嘴唇哆嗦著,臉色由慘白迅速轉為豬肝色,巨大的羞辱感讓他幾乎要當場原地爆炸。他猛地看向癱在地上濕了褲襠、已然崩潰的雷震子,喉嚨里發出野獸般“嗬嗬”的低吼,仿佛要擇人而噬。
【滴!滴!滴!最高級別警告!警告!檢測到內鬼雷震子精神鏈接異常波動!目標鎖定:宿主李幼晴!威脅類型:精神沖擊!】手冊的意念在李幼晴腦中飆成了警報詠嘆調,【他要拉著你墊背!宿主小心精神沖擊!】
就在手冊話音落下的剎那——
癱在地上的雷震子猛地抬起頭,那雙渙散的眼珠子瞬間變得漆黑一片,不見半點眼白,如同兩個吞噬光線的深淵!一股極其污穢、陰冷、仿佛集合了世間所有怨恨詛咒的黑色氣息,如同實質的膿血,猛地從他的眉心、七竅噴涌而出!這股氣息并未攻向沈清弦,而是化為一張扭曲猙獰、長滿了利齒的黑色鬼臉,帶著刺耳的、仿佛無數生靈尖嚎的嘶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呆立當場的李幼晴!
它的目標,不是物理傷害,而是要將自身攜帶的惡毒詛咒、扭曲的邪魔印記,強行烙印在李幼晴的靈魂本源上!一旦成功,李幼晴在所有人的靈覺感應中,立刻就會變成一個貨真價實、散發著沖天邪氣的“天外邪魔”!
“啊——!”無數弟子發出驚叫。
“邪魔印記!”陸吾竟還下意識喊出了聲,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希冀。也許污蔑成了真,他就能摘干凈了?
李幼晴只覺得一股冰冷邪惡到無法形容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那嘶嚎聲中蘊含的惡念讓她的靈魂都在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扯入無底深淵,永世沉淪!身體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
【擋不住!根本擋不住!宿主!精神防御為負數!靈魂防火墻未安裝!自毀程序啟動中……啟動失敗!能量不足!】手冊在李幼晴腦中發出了垂死掙扎的悲鳴,【芭比Q了!全聚德烤鴨都沒我們倆熟得透!來世再見!記得買個能抗揍的金手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沈清弦甚至沒有回頭。他甚至還在用指尖撥弄著那顆米粒大的純白光點。
只是,隨著他漫不經心的一個動作——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對著那顆光點,向外,那么一彈。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輕微的、仿佛晨露滴落池塘般的顫音。
那顆一直懸停在他指尖、溫柔內斂的純白光點,瞬間化作一道超越凡人視力捕捉極限的、筆直的白色細線!
噗嗤!
一聲極其細微的穿透聲響起,如同針尖刺破了腐壞的皮革。
那張撲到李幼晴面前不足三尺、猙獰咆哮的黑色鬼臉,連同它身后那噴涌的黑色邪氣源頭——雷震子的整個頭顱,瞬間如同被激光筆燒穿的氣球,徹底湮滅消失!一絲痕跡,一點聲音都沒留下!連帶著那股污穢邪惡的氣息,都被那極致純粹的白光凈化得點滴不剩!
雷震子那失去了頭顱的殘軀晃了晃,脖頸斷口處光滑如鏡,一絲鮮血都未曾濺出,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干凈的像是在消毒柜里處理過。
沈清弦緩緩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撣了撣一粒不存在的灰塵。他那雙清冷的眼眸終于落回到了驚魂未定、像個受驚兔子般炸毛呆滯的李幼晴身上。
四目相對。
李幼晴的腦子還停留在手冊那句“芭比Q了”的余音中,以及剛剛那擦著靈魂邊緣過去的、差點成為“官方認證邪魔”的驚悚感。此刻看著沈清弦那張完美卻毫無溫度的臉,還有他那雙仿佛能看穿自己所有底牌(包括腦子里那個坑貨手冊)的眼睛,一種名為“頂級社死+致命危機雙重組合拳”的疲憊感席卷而來。
沈清弦看著她,微微歪了下頭。這個在別人做來可能顯得可愛的動作,在他身上卻充滿了非人感的審視意味。
他開口,清越的聲音在大殿中清晰地響起,內容卻讓所有人的下巴(包括李幼晴的)都快砸穿地板,又覺得極其符合這位大佬那不走尋常路、永遠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事情的調調:
“你,”他看著李幼晴,像是在陳述一個觀察結果,“靈魂很吵,但很有意思。”
“還有,剛才你那贊同污蔑自己的樣子……”沈清弦的嘴角似乎幾不可查地向上牽動了億萬分之一個像素點,那冰封的表情下似乎有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于“發現有趣玩具”的情緒在流淌。
“蠢得令人耳目一新。”
李幼晴:“……”(⊙_⊙)?
蠢…蠢得令人耳目一新?!這算夸…夸人嗎?!李幼晴感覺自己的吐槽能量槽瞬間爆表,但又被對方那理所當然的壓迫感死死摁住,只能在內心瘋狂刷屏:“大哥!大佬!祖宗!我這‘蠢’是被死亡倒計時逼出來的求生欲啊喂!我那是戰術性滑跪!雖然跪的方向歪成了撲街…也不至于用‘耳目一新’這種詞吧!您老人家是不是對‘有趣’和‘蠢’的定義產生了什么奇妙的融合?!”
沈清弦可不管她內心的小劇場。他根本不在乎這場鬧劇的余波,也不在乎地上的尸體和已經快要風化掉的陸吾。他像是終于完成了一項臨時的小實驗,獲得了初步但還算滿意的數據。
他向前一步,那無形的氣場讓前面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不受控制地自動退開。他徑直走到還處于石化狀態、靈魂出竅一半的李幼晴面前。
沈清弦微微低下頭,那距離近到李幼晴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如同冰雪松針般的清冽冷香,以及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幾乎要將周圍空間都凍結的寒意。
他看著李幼晴那雙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的眼睛,語氣平淡地丟下了一枚真正的重磅炸彈:
“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