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的風無聲無息,卻裹挾著足以將人凍僵的寒意。
林晚晴坐在副駕駛上,手指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那張剛剛拍下的照片,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錐,扎進她的心臟。
照片的背景是地下停車場B區灰色的承重柱,主角是她的丈夫周承宇,和他身邊的女人。
周承宇正體貼地為那個女人拉開車門,一只手還虛虛地護在她頭頂,防止她撞到車框。
那姿態,是林晚晴從未享受過的溫柔。
那個女人,她也認識,是江若薇的同校師妹,最近剛進周承宇的部門實習。
年輕,漂亮,笑起來眼角彎彎,像一汪春水。
林晚晴的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去而復返,就因為周承宇說落了份重要文件在車里。
她更不明白,為什么會看到這一幕。
她想起不久前,好友還半開玩笑地提醒她,要小心周承宇身邊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記得“保留通話記錄,留個心眼”。
當時她一笑置之,篤定地告訴好友,她和周承宇之間有著七年的感情基礎,堅不可摧。
現在想來,那份篤定,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驚慌失措地沖上去質問,而是壓低了身體,像個可笑的偵探,默默發動了車子,遠遠地跟了上去。
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將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答案。
周承宇的車開得不快,最終停在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門口。
林晚晴看著他們并肩走進商場,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嬌俏可人,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登對的一對。
她的心被這刺眼的畫面灼燒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停好車,戴上口罩和帽子,也跟了進去。
隔著琳瑯滿目的櫥窗,她看到他們走進了一家知名的珠寶店。
江若薇的師妹對著一對情侶手鏈愛不釋手,周承宇便毫不猶豫地刷了卡。
那條男款手鏈戴在他手腕上,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而那條女款,則被女孩珍而重之地收進了包里。
林晚晴的心,一寸寸冷下去。
她記得,結婚三周年時,她也曾看中過一對情侶對戒,價格甚至比這對情侶手鏈還要便宜。
可周承宇當時說,這些都是華而不實的東西,不如把錢存起來,為他們的未來打算。
她信了,還為他的務實和長遠考慮而感動。
原來,他不是不解風情,只是他的風情,從不為她。
緊接著,他們又去了商場頂樓的甜品店。
周承宇為女孩點了一份草莓千層蛋糕,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眼神里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女孩吃得嘴角沾上了奶油,周承宇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幫她輕輕拭去,動作親昵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澀。
林晚晴的胃猛地一陣抽搐。
她對草莓嚴重過敏,剛和周承宇在一起時,他不知道,曾為她準備過一次草莓味的驚喜。
那一次,她渾身起滿紅疹,呼吸困難,被送進急診室搶救。
從那以后,周承宇便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任何與草莓有關的甜點,甚至連帶著,他們之間也幾乎斷絕了所有的甜品時光。
她曾以為那是他的體貼,是他害怕勾起她痛苦回憶的小心翼翼。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不是不愛甜食,他只是,不想和她一起分享那份甜蜜。
那些被她解讀為“體貼”和“愛護”的行為,不過是他為了心安理得地和另一個人享受甜蜜而做的鋪墊。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委屈,此刻化作洶涌的酸水,從胃里一直涌上喉嚨。
她再也看不下去,轉身逃離了那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回到家,林晚晴把自己摔進沙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兩個小時后,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周承宇回來了。
他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看到她,臉上立刻堆起熟悉的疲憊笑容。
“晴晴,怎么還沒睡?不是讓你早點休息嗎?”
他走過來,像往常一樣,從身后擁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今天加班太累了,會開了一整天。”
謊言。
林晚晴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他身上沒有煙酒味,沒有會議室沉悶的空氣,只有淡淡的、屬于另一個女人的香水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氣息。
“這是客戶送的,說是今年的新款,你看看喜不喜歡。”周承宇放開她,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
林晚晴木然地打開,里面是一條深藍色的領帶,上面有精致的銀色鳶尾花暗紋。
她手指撫過領帶的紋路,忽然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時,看到過一條相似花紋的絲巾——那是江若薇上個月戴過的款式,當時她還覺得“撞款也挺巧”,此刻卻渾身發冷。她顫抖著拿出手機,翻出之前拍下的周承宇與女孩的照片,放大后清晰看到女孩脖子上絲巾的品牌標志,與領帶盒子上的一模一樣。
原來,他不是“撞款”,而是刻意選了同系列的飾品,卻把其中一件當作“客戶禮物”敷衍她。
周承宇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自地去洗澡了。
林晚晴攥著領帶,指節泛白,胃里的翻江倒海再次襲來。她走到書房,翻找周承宇的公文包,在夾層里發現了一張別墅租賃合同——承租人是江若薇的師妹,簽字日期正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當天,地址與周承宇當年聲稱“出差”的城市完全一致。
合同、照片、領帶、草莓蛋糕……所有線索串聯起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瞬間燒盡了她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第二天,是他們的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林晚晴像往常一樣,請了半天假,去超市買了新鮮的食材,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她甚至還找出那件周承宇最喜歡她穿的紅色連衣裙,化了精致的妝。
她想再給他,也給自己,最后一次機會。
然而,傍晚六點,周承宇的電話準時打來。
“晴晴,對不起,公司臨時有個緊急項目,今晚我可能要通宵了,你別等我了,自己先吃飯。”
林晚晴握著手機,聽著他一如既往充滿歉意的聲音,心臟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她輕聲說:“好,那你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掛掉電話,她面無表情地將一桌子精心準備的菜,一樣一樣,倒進了垃圾桶。
晚上九點,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本市郊區一棟亮著溫暖燈光的獨棟別墅,而周承宇的車,就停在別墅的院子里。
照片下面附著一行字:結婚紀念日快樂。
發信人是誰,不言而喻。
林晚晴看著那張照片,許久,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周承宇發來的微信消息:“寶寶,忙完了就給你帶夜宵回去,想吃什么?”
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沖刷掉了她眼底最后一點溫度。
她想起好友“保留通話記錄”的提醒,點開手機的設置界面,在復雜的權限管理中,找到了通話錄音的選項,按下了開啟鍵。
手機屏幕的幽光,映出她一雙冰冷刺骨的眼眸。
里面沒有了愛,沒有了痛,只剩下不計后果的決絕和反擊的寒芒。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通訊錄,手指在“林景深”的名字上停頓了片刻,然后毫不猶豫地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所有的偽裝和冷靜都差點崩塌,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和脆弱。
“哥,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