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千萬根銀針,扎在少年身上。他蜷縮在訓練場邊緣的排水溝里,泥漿順著作戰服的領口灌入,在皮膚上留下黏膩的軌跡。十七歲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指節因緊握偷來的戰術匕首而泛出青白。
“B-714!立即現身!“電子喇叭的機械音撕裂雨幕。俞芷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烙印般的編號。他屏住呼吸,將自己更深地埋進散發著鐵銹腥味的泥水中。
探照燈刺目的光束掃過濕漉漉的水泥地。三十米外,五名追獵者呈扇形推進,紅外夜視鏡在雨中泛著詭異的紅光,電磁步槍的儲能線圈正閃爍著危險藍光。
“最終警告?!敖坦俚穆曇魥A雜著電流雜音,“主動投降可免除懲罰。“
俞芷的嘴角扯出冷笑。他太清楚“懲罰“意味著什么——禁閉室墻上的血跡,能讓人瞬間失禁的高壓電擊。七年前那個雨夜,十歲的他就是被這樣的裝備從天橋下拖進這座人間地獄。
閃電劈開烏云。在雷聲炸響的瞬間,俞芷如同離弦之箭沖出排水溝!
第一發電磁彈擦著他殘缺的左耳飛過,在身后炸開一片帶電的藍霧。他沒有回頭,匕首已精準刺入最近追獵者頸部的裝甲縫隙。溫熱血漿濺上臉頰時,一種扭曲的快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東側圍墻有缺口!“對講機傳來驚呼。俞芷趁機翻滾,兩發電磁彈擦著他的左肩掠過,灼燒的痛感讓肌肉抽搐。但他已經扯下了倒地追獵者胸前的磁卡。
暴雨如注。俞芷邊跑邊扯斷脖子上的金屬項圈——這個禁錮了他十年的枷鎖。項圈內側,“B-714“的刻痕下方,隱約可見被反復摩擦的、可能是他本名的痕跡。
自動炮臺開始旋轉。在電磁炮充能完畢的剎那,俞芷飛身撲倒!刺目藍光閃過,他面前十米內的雨水瞬間汽化。喘息著將磁卡插入圍墻維修通道的識別槽。
“警告!未授權訪——“電子音戛然而止。俞芷的匕首捅穿了發聲器?;_的門縫后,傳來追兵軍靴踏碎水洼的聲音。
所謂的維修通道不過是圍墻內部一條狹窄縫隙。俞芷側身擠入,生銹的金屬管壁刮得肋骨火辣辣地疼。刺鼻的藥水味越來越濃——他們又在給新一批實驗體注射那種藍色藥劑了,就像七年前對他做的那樣。
一道紅光突然掃過額頭。俞芷渾身僵硬,但只是例行掃描。他屏息跨過激光線,終于看見出口的綠色指示燈。
自由近在咫尺。
下一秒天旋地轉!
右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近乎透明的金屬絆索已勒入肌肉——是新型震動感應陷阱!身后通道深處傳來氣壓門開啟的轟響!
沒有思考的余地!俞芷用盡全力撞向出口的鐵絲網!生銹的金屬網在慘叫中扭曲,他隨著碎鐵墜入下方黑暗。
墜落仿佛永無止境。
刺骨的河水瞬間吞沒了他。激流裹挾著身體撞向礁石,俞芷在窒息中死死攥著匕首——這是他從地獄帶走的唯一紀念品。
不知過了多久,俞芷被沖上一片碎石灘。他爬上岸,咳出帶著血絲的河水。月光透過混凝土裂縫,照亮他顫抖的手中半張泡爛的磁卡,“項目B“的字樣依稀可辨。
直升機旋翼的轟鳴從遠處逼近。俞芷強迫自己站起來,踉蹌著撲進灌木叢。視線開始模糊,但本能驅使他前進。穿過這片杉木林,越過廢棄鐵軌...三歲前的記憶早已模糊,但這條逃亡路線卻深深刻在骨髓里。
帶刺的枝條抽打著臉頰。俞芷的呼吸像破舊的風箱,每次喘息都讓腿部的傷口涌出鮮血?;秀遍g,他想起十二歲那次失敗的逃亡:被高壓電擊倒,在全體實驗體面前失禁...從那天起,他學會了用三年時間記下基地每個監控死角。
刺目的車燈突然刺入林間!俞芷撲倒在腐葉堆里,聽見越野車碾碎礫石的聲音。他們動用了熱成像儀!他能感覺到掃描網正在收縮。
指尖碰到冰涼的金屬——是半截排水管!俞芷像受傷的野獸般鉆了進去。管壁刮擦著背部的傷口,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新的劇痛。當管道終于通向開闊地時,俞芷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
月光下,生銹的鐵軌泛著冷光——是那條不存在于任何地圖的軍用專線!遠處,一列運煤車正緩緩啟動。
最后的沖刺耗盡了全部力氣。俞芷幾乎是憑著本能躍上末節車廂。子彈擦過太陽穴,在車廂留下焦痕。但列車已經開始加速,追兵的咒罵被風聲撕碎。
俞芷癱倒在煤堆上,血與雨水在身下匯成暗色的小溪。他仰面望向天空——烏云散開,七年來第一次,真正的星光落在他殘缺的兔耳上。
干裂的嘴唇顫抖著,吐出那個被禁止使用的音節:“俞...芷...“
黑暗溫柔地籠罩了他。
劇痛將意識拽回七年前那個雪夜。幼小的身體蜷縮在鐵皮垃圾桶后,黑色長耳因恐懼緊貼腦后,三瓣嘴不停顫抖。
“就丟這兒?!白彘L的聲音像冰錐,“異種不配進圣地,讓他在人類的垃圾堆里腐爛?!?/p>
小俞芷的爪子摳進凍土。透過銹蝕的孔洞,他望著族人舉著火把離去的背影。母親沒有回頭——她懷抱著新生的、純白的妹妹,那才是被月神祝福的生命。
雪越下越大。俞芷低頭看著自己一身與雪地格格不入的黑毛,想起打翻祭祀顏料時族長的話:“黑色是詛咒的印記?!?/p>
滾燙的淚珠在雪地上燙出小洞。爪子摸到耳根未愈的傷口——那是強行剝離族紋留下的。成年禮本該是榮耀時刻,而他只得到燒紅的烙鐵和全族的唾棄。
“如果能跑得更快...“小俞芷對著消失的火光呢喃。白天的耐力測試暴露了異種致命的虛弱。雪地上的拖痕,無情宣告著他被像腐爛果實般丟棄的事實。
沉重的腳步聲接近。小俞芷捂住耳朵,但人類的粗嗓門仍鉆了進來:“是只獸人崽子...正好補上實驗體缺口...“
麻醉鏢刺入脖頸的瞬間,小俞芷拼命掙扎!不是恐懼陌生人,而是更尖銳的絕望——他竟朝族人離去的方向伸出爪子,仿佛那些判他死刑的才是救贖!
“母親...“意識模糊中,俞芷分不清臉上是血是淚。貨車顛簸著,他左耳微微顫動——那里本該戴著象征成年的銀環。
記憶定格在族長火把濺落的火星。十歲的俞芷終于明白:被遺棄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么,只因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在意識沉入黑暗前,一個冰冷的電子音突然在腦內響起:
【生命體征穩定。準備載入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