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到那些聲音的時候,正在頂樓套房里梳頭。大聲的、驚慌的說話聲,還有人們爭吵的聲音。我翻了個白眼,心想,不會又這樣吧。人們整天都在為一些小事爭吵。鮮花、食物、座位安排、裝飾,凡是你能想到的,都有問題。不過我并不意外,因為我的母親和姐姐都是完美主義者。我真同情那個婚禮策劃師,他竟然承擔了這么艱巨的任務,不僅要讓奧利維亞滿意,還要讓我母親滿意。
奧利維亞的婚禮幾個月來一直是大家熱議的話題,我倒不是抱怨。我喜歡婚禮;只是那句“至死不渝”每次都讓我動容。兩個人決定共度余生,這種感覺真是浪漫至極,婚禮的一切對我來說都象征著這個決定。我姐姐和扎克交往才兩個月就同意了,這讓我很驚訝,不過,嘿,我想,當你找到那個“真命天子”的時候,就沒什么好想的了。
想到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我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希望我也能找到我的靈魂伴侶。諾亞滿足了我的所有愿望,甚至更多。他溫柔、浪漫、敏感、體貼,是理想的男朋友,我徹底愛上了他。他今天會來,想到看到他穿著燕尾服,我的心里就忐忑不安。哦,我真是受夠了。
我起身對著房間里的全身鏡審視自己,無視走廊里越來越響的聲音。不管現在出了什么問題,都可以處理,就像以前處理過的那樣。說真的,他們只是需要冷靜下來。
我用手指卷著一縷長長的棕色卷發,擺弄著那件緊身的奶油色連衣裙。這裙子當然是姐姐挑的,我也沒法跟她爭辯;畢竟是她的婚禮,我總不能到處跟她說她給我挑的裙子太緊,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天生身材豐滿,這條裙子很好地遮住了我的曲線;我看起來幾乎和姐姐一樣瘦,這更凸顯了我們之間的相似之處。我們倆都是深棕色的頭發,都有一雙綠得像祖母綠的眼睛,而且都天生白皙,膚色白到無法再深一點。奧利維亞常說,想要擁有這樣白皙如奶油色的膚色,誰都會拼了命,但我多么希望自己在海灘度過的時光能有所回報啊。
這件裙子胸部很合身,心形領口只露出適度的乳溝。胸部下方的蝴蝶結收緊了我的腰部,裙擺貼合我的身體,緊緊包裹著臀部。穿上它感覺很不舒服,但說實話,它讓我感覺自己看起來很漂亮。奧利維亞確實繼承了我們母親的精致品味。
我正第一百萬次地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突然,一群人走了進來,攔住了我的腳步。我的父母,奧利維亞的公公婆婆普萊斯一家和她的未婚夫扎克,還有我的科林叔叔和奧菲莉亞嬸嬸,全都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連門都沒敲一下,但他們臉上的表情讓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擔憂之色刻在他們臉上,而我的母親則面色蒼白,隨時都有可能暈倒。哦,不,出大事了,我心想,恐懼充斥著我的全身。正是父親那沮喪和沮喪的表情告訴我,問題比一般的婚禮難題還要嚴重。他從來不會為小事操心,而且通常非常樂觀;如果有什么事情讓他付出了代價,那一定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怎么了?”我發現自己問他們,心跳得飛快。
沒人回答;他們看起來好像沒勇氣回答我的問題。我環顧四周,期待著有人開口。就在她丈夫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普萊斯太太把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他臉漲得通紅,仿佛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想到要親眼目睹他那著名的“發脾氣”又一次,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仿佛過了很久,我的奧菲莉亞姨媽終于接了電話,她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和悲傷。好吧,這下我徹底崩潰了。
“親愛的,我們在你姐姐的房間里發現了這個,”她說著,舉起一張信紙。我走向她,雙腿顫抖著,從她手中一把奪過信紙。信紙上,用我姐姐那工整的筆跡寫著: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無法完成這場婚禮,我不愛他。請你理解,我這么做是為了我們倆。我要走了,而且不確定我是否還會回來。別想找我,也別恨我。
我顫抖著雙手捧著紙條,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可能,一定是大家在跟我開的惡作劇。我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龐,想看看他們臉上是否有任何矛盾的跡象,但一無所獲。每個人都和我一樣震驚,一樣受傷。然而,一張臉卻證實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扎克。他看起來如此心碎,如此沮喪,如此崩潰,我為他感到心痛。他的肩膀因挫敗而耷拉著,整個身體都繃緊僵硬,拳頭緊握。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努力表現得堅強,不流露出內心的痛苦,但我卻看得出來。他的眼神訴說著自己的故事,而這個故事里沒有任何虛假。奧利維亞怎么能這樣對他?
“阿里,我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定很難,但事實是,我們在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里就要參加一場婚禮,屆時將有超過三千人參加。”
我看著姑姑,仿佛她瘋了一樣。什么婚禮?新娘跑了,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留下我們大家獨自承擔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婚禮不會再辦了,怎么可能再辦呢?
仿佛讀懂了我的心思,父親開口說話了,語氣中完全沒有我平常所認為的那種自信。“我們不能取消婚禮,親愛的。這會毀了我們所有人。如果今天不舉行婚禮,我們不僅會蒙羞,還會失去一切。”他哽咽著說,我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母親,一個永遠不會允許自己被任何人羞辱的人,當時她看著我,用眼神懇求我。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阿里。現在你是唯一能拯救這個家庭的人。”
大約四個小時后,我被帶進了教堂,身后緊隨其后的是我的母親、姑姑和幾個被告知真相的表親。長長的面紗遮住了我的臉,我穿在婚紗下面的緊身胸衣將我的身形緊緊包裹在婚紗里。那是我姐姐的婚紗。
音樂響起,我目光緊緊地盯著地面,祈求自己不要讓眼淚流下來。父親挽著我的胳膊,其他人都離開了房間。
“阿里,親愛的,你不知道這對我們意味著什么,”他在我耳邊低語,我微微點了點頭,不敢說話。
伴著傳統婚禮進行曲的節奏,我走向圣壇。父親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一邊安慰著我,一邊又讓我感到窒息。當我們走到扎克和他的伴郎面前時,他放開了我,完成了把我嫁出去的義務,讓我獨自邁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誓言已許,謊言已隱,我選擇扎克·普萊斯做我的丈夫,無論結果如何。我的舉動機械,語氣也像機器人。我一直夢想著結婚的那一天,但現在我明白了。那些夢想本身就不是夢想;它們是即將到來的噩夢的征兆。
當牧師宣布我們結為夫婦時,我低聲說了一句話,希望這些話能傳達給他。
“我愛你諾亞,請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