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的觀點

“你回家吧，我來處理。”利亞姆的聲音被辦公室微波爐的響亮嗶嗶聲淹沒了。我的秘書急忙抓起微波爐里的千層面，跑了出去，生怕惹我生氣。我幾乎沒抬頭看著桌上的會計文件，一遍又一遍地核對著那些數字。

“扎克，哥們兒，快點，我在跟你說話呢。”他繞過桌子，拿起文件，合上放在一邊。我怒視著他，沒心情理會他那幼稚的舉動；我還有工作要做，而且必須盡快完成。

“你想走就走吧，我還有工作要做。”

“不，我希望你回家休息一下。沒冒犯的意思，只是你看起來確實需要睡一會兒。”

我捏了捏鼻梁，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昨晚狂飲的宿醉讓我頭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來。我一整天都在努力工作，卻無法集中注意力。或許睡一會兒會感覺好些。

“你確定你能處理好所有事情嗎？”我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很憔悴，我意識到我已經沒有精力了；我對辦公室沒有任何用處，所以回酒店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別擔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拍了拍我的背，用力搖了搖我的肩膀，示意我離開。我從椅背上抓起外套，掛在肩上。我無力地向利亞姆揮了揮手，走出辦公室，上了人家安排好的車。我查看手機上的語音留言和短信，卻發現沒有阿里的留言，頓時一陣劇痛襲上心頭。我之前那樣對待她，竟然還指望她會想跟我說話，真是愚蠢至極，但我內心深處又希望她不會放棄我。我一如既往地失望，頭靠在座椅上，很快就睡著了。

我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后砰的一聲倒在床上。之前我一直渴望睡眠，但現在卻睡不著了。我盯著天花板數著瓷磚；即使這樣也無濟于事，我拿起手機，做了一件自從三周前離開阿里那天起就一直渴望做的事情。三周，我已經三周沒見過她，沒聽到過她的聲音，沒撫摸過她，沒親吻過她……

她沒接電話，每次我打過去，都直接轉到語音信箱。我焦慮萬分，撥通了她保鏢布魯斯的號碼。電話一響他就接了，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晚上好，普萊斯先生。”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看起來不像是阿里發生了什么事，我再次感到如釋重負。

“晚上好，布魯斯。我打電話來只是想確認一下阿里安娜的安全是否有問題。她還好嗎？”

“普萊斯太太很安全，在她房間里，先生，沒有出什么問題。除了去看醫生，她通常都待在家里。”他向我保證，但我一聽到“醫生”這個詞，心就沉到了谷底。醫生？她為什么需要醫生？她病了嗎？如果病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布魯斯，她為什么去看醫生？”我剛開口就問道。擔憂之情攫住了我的心，讓我感到一陣惡心。艾莉必須沒事，她必須沒事。我甚至不敢想象她會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先生，我們通常待在辦公室外面。”他語氣清晰自信，但我的腦子卻不相信他。保鏢們被明確告知要陪她去所有地方，為什么醫生的預約會是例外呢？

“告訴我實話，不然我會讓你比你想象的更快被解雇，”我嘶嘶地說，對自己的威脅性感到驚訝。

“先生，關于這件事，我沒什么好說的了。”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緊張，我意識到他短期內不會告訴我真相。我不能冒險解雇布魯斯，他是最優秀的，我需要他留下來照顧阿里安娜。我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查明她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掛斷了布魯斯的電話后，我開始在房間里踱步，現在我完全沒有睡眠。

她病了？不然為什么需要醫生？我離開她的時候，她看起來很好，但也許我一直躲著她，錯過了她生病的跡象？我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回想起那個混蛋襲擊她之后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讓我怒火中燒，我真想把他撕成碎片，但阿里的堅持和我對她安危的擔憂阻止了我。之后我無法面對她，尤其是知道我才是她經歷這么多的原因。奧利維亞傷害了她，這一點我很清楚，盡管她拒絕告訴我。諾亞給她留下了傷疤，也許是終生的，而我幾乎沒能救活她。如果我連保護她都做不到，那對她來說還有什么意義呢？我配不上像阿里安娜這樣的人，她值得更好的，但我太自私了，不忍心放手。我太愛她了，分離讓我日復一日地痛苦不堪，但我知道我不能離開她；該項目非常重要，對于我們公司在澳大利亞市場的地位至關重要，因此我有必要盡可能地參與其中。

對自己處境的沮喪和無助加劇了我的頭痛。我吞了兩片阿司匹林，再次嘗試撥打阿里的電話；電話又一次直接轉到了語音信箱。她性格強勢又固執，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除非我跪下來求饒，否則她是不會原諒我的，而此時此刻，我非常愿意這么做。

“你真是醉了！”利亞姆繼續評論我對酒吧里所有女人的冷漠，我暗自一笑。那天是星期六，他把我拉出去參加“男生之夜”。我的確不是什么好伙伴，但我最好的朋友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情，繼續指點著我們可以搭訕的女人。

我指著我的結婚戒指，向他炫耀了一下。“我已經結婚了，所以這不是什么壞事。”

他翻了個白眼，一口氣喝完了伏特加。我的酒沒動，只是沒心情喝。

“阿里安娜聽起來真是個很棒的人。”光是聽到她的名字，我的內心就一陣悸動。利亞姆滿懷期待地看著我，仿佛我會詳細解釋，于是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她如此美麗溫暖，有時固執，但同時又如此纖細脆弱。她風趣幽默，卻又如此純真無邪。每當我和她在一起，我似乎都忘了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我的意思是，從來沒有人讓我如此瘋狂過，你懂嗎？”當我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說完后，利亞姆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哇，這是我幾周以來見到你最開心的一次。她一定很了不起。”

我瞥見他臉上的得意，知道他恨不得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利亞姆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對阿里和奧利維亞的事了如指掌。他從來就不喜歡奧利維亞，還一直跟我說她不是那種能讓我幸福的人。那時候我經常因為奧利維亞跟他吵架，但現在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奧利維亞在朋友圈里那么不受歡迎了。她確實以自我為中心，自私自利，從不傾聽別人說話，也從不參與談話。我不太確定，但我確實覺得利亞姆對阿里在婚禮當天離家出走感到欣慰。是他跟我談的，說服我娶阿里，他說他認識她，因為她是伴娘，而他是伴郎。我當時沒有逃離教堂，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他。

“是的，她確實是。”

午夜時分，我開車回家。朋友帶了個陌生女孩回家，所以我倒沒怎么擔心他。一進屋，我就注意到答錄機的燈在閃爍。只有我老家的秘書麗塔有這個號碼；我把這個號碼留給了她，以備不時之需。我皺起眉頭，看了看手機，發現電池沒電了。

當我按下播放鍵時，我陷入了強烈的偏執之中，而當我按下播放鍵時，我卻后悔自己沒有這么做。

“普萊斯先生，我是保安部的布魯斯·卡云，請盡快與我聯系。”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匆忙，略帶驚慌。他跟我說話時的自信已蕩然無存，這讓我恨不得跪倒在地。我顫抖著雙手撥通了他的電話，祈禱著阿里沒事。我向自己保證，如果她沒事，我會乘下一班飛機回去見她，帶她一起來；我不在乎她會不會當著我的面摔門而去，我需要她陪在我身邊，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這個愿望。

可惡！拿起電話！電話那頭沒人接，我心里暗罵。我把沒電的手機往墻上一摔，摔得粉碎。

“沒用的垃圾！”我喊道。

“普萊斯先生，先生，是您嗎？”我終于聽到了話筒里的一個聲音，但這卻讓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布魯斯，她還好嗎？她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的沉默證實了我最擔心的事情。我咽了口唾沫，努力抑制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問出了那個將決定我余生的答案。

“告訴我，她出什么事了嗎？”我問這個問題時的平靜讓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我怎么會想到這種可能性？這不可能……她是我的阿里，她不能離開我。

“普萊斯太太遭遇了一起肇事逃逸。醫生們正在盡力搶救，但她失血過多……”然后，那個成年男子的聲音開始顫抖。布魯斯，我認識的最堅強的男人，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心情和家人朋友一樣激動。她是我的寶貝，能讓任何人愛上她。

失血。肇事逃逸。醫生。我努力消化這些話，直到手機從我手中滑落。疼痛，疼痛，我感覺渾身無力，就像有人從我體內扯掉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器官。窒息，就像有人緊緊地擠壓著我的肺部，讓我無法呼吸；沉重，就像被固定在海洋的最深處；最糟糕的是，強烈的罪惡感席卷而來，我能感覺到它正在侵蝕著我身體的所有其他感官。

我茫然地開車去了機場，依稀記得當時就沖工作人員喊，讓他們立刻送我上飛機。理智的我想起公司的私人飛機，很快我就飛上了天。

下午某個時候，飛機降落在紐約，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拖著經歷了一場地獄般的折磨。整個飛行過程中，我都不知道我的艾麗究竟處于什么狀態，但我盡量不去想她毫無生氣的尸體。現在，我飛奔到最近的出租車旁，把布魯斯發給我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醫院映入眼簾，我都忘了怎么走路了。坐在出租車里，盯著那棟嚇人的白色建筑，它可能會毀了我的一生，我發現自己害怕得要死，不敢進去。直到司機按了個喇叭，我才清醒過來。我遞給他一百塊錢，邁著笨拙的步子踉蹌著走進了醫院。布魯斯的同事蘭迪在門口迎接我，并帶我去了阿里的房間。

她沒死，如果她死了，他早就告訴我了。我心中充滿了確信，希望涌上心頭，如同一道光，照亮了籠罩著我的黑暗。電梯似乎過了很久，但當電梯終于打開時，我看到所有傭人，甚至連我們的看門人斯圖爾特，都在走廊里站成一排，還有保安人員。在一個角落里，一個名叫瑪麗……梅雷迪斯？的小女孩正哭得眼淚汪汪，斯圖爾特癱倒在地板上。他們看到我，立刻挺直身子，目送我走進妻子的病房。

我的手緊緊握住門把手，猶豫不決，里面會是什么？但現在不是膽怯的時候；我一生摯愛就在里面，她需要我。我下定決心，推開門，迎面撞見了躺在床上的阿里，她臉色蒼白，護士們在她周圍忙碌著。

我美麗的公主連著呼吸機，幾根管子把她和各種機器連接起來。她臉上戴著呼吸面罩，手腕上打著點滴，腿上打著石膏，額頭上纏著繃帶。我靠在墻上支撐著身體，因為我確信我的腿快要癱軟了。

醫生終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檢查完阿里的生命體征后，他表情嚴肅地向我走來。

“你一定是扎克吧？”他親切地問道，我肯定點了點頭，因為他繼續說道。

“你想跟我去辦公室嗎？我們有點事要討論。”

“她還能活下去嗎？”當然能，我干嘛問這個？沒人會這么殘忍地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普萊斯先生，我寧愿我們私下討論這件事。”

“告訴我該死的事！”我咆哮道，醫生向后退去，給了我急需的空間。

“普萊斯先生……我們……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很抱歉我們沒能救活你的孩子。”

“寶貝”這個詞一直在我腦海里回響，直到過去二十四小時里不斷襲來的疼痛終于爆發，我跌倒在地。

寶貝。我的寶貝。阿里懷孕了？

這是我的身體屈服并且我的頭部因不知名的痛苦而爆裂之前的最后一次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