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使出老城區(qū),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攪成一鍋混濁的灰粥。雨刷器單調的左右搖擺,刮開一片清晰,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蓋,仿佛徒勞的擦拭著一塊永遠也擦不干凈的玻璃。
樟悅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方向盤,節(jié)奏雜亂。電臺被她靜了音,車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鳴,雨聲,還有她自己過于清晰的心跳聲。她從口袋里拿出手帕,輕輕按了按鼻翼兩側。動作很優(yōu)雅,但指尖微微的顫抖泄露了疲憊。手帕的一角繡著精致的字母縮寫,邊緣卻有些起毛,像是被反復洗了多次。空氣中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高貴但冷淡的香水的尾調,混合著雨水的潮氣,形成了一種矛盾的氛圍。
她需要一個地方停下來調整一下。
前方路旁,一個加油站的霓虹招牌在雨中吃力的閃爍著,像一顆即將衰竭的心臟。燈光昏黃,只能照亮有限的幾臺加油機和一個小小的便利店。她下意識掃了一眼加油區(qū)的車輛和便利店的情況——評估環(huán)境,這是她作為警察助力刻在骨子里的習慣。
她把車拐了進去,輪胎碾過積水洼,濺起一篇水幕。
熄火,下車。冷雨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肩膀,但她似乎毫無察覺,她選擇了一臺離便利店最近的一臺加油機。位置光線尚可,及能觀察四周,又不會過于隱蔽而引人懷疑。插入油槍,機械的數(shù)據開始跳動。
靠在車身上,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暫時壓下了那陣源自骨髓的微微顫抖。她飛快地掃視著四周。空曠的公路,偶爾有車燈劃過雨幕,呼嘯而過,不做任何停留。便利店里,只有一個店員趴在收銀臺后,似乎在看手機。
一切正常,太正常了。
付錢時,她需要走進便利店。門上的感應器觸發(fā)后僵硬的“歡迎光臨”。暖器開的很足,混合著關東煮和咖啡的甜膩氣息,與外面冷淡的氣息截然不同。店員是個年輕人,眼皮耷拉著,沒什么精神。
“98號,加滿。”她的嗓音有些沙啞,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現(xiàn)金,放在柜臺上,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觸。
店員慢吞吞地操作著收銀機。就在等待找零的間隙,墻角的舊電視正在播放本地的新聞。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針一樣刺入樟悅的耳膜。
“……警方證實,在后山森林公園發(fā)現(xiàn)可疑痕跡為新鮮拖拽痕跡,并在附近找到部分女性個人物品。目前暫未發(fā)現(xiàn)受害者,搜救工作因惡劣天氣受阻。警方呼吁昨夜至今晨有途徑該區(qū)域市民提供線索……”
電視屏幕上閃過一個模糊的現(xiàn)場畫面,黃色的警戒帶在風雨中飄搖。
樟悅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她感覺頸后的汗毛豎了起來,但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盯著收銀臺上的一道陳年劃痕,仿佛那是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
“女士,您的零錢。”店員遞過找零。
樟悅猛地回過神,一把抓過鈔票,指尖冰涼。“謝謝。”她輕聲說,轉身快步離開。推開玻璃門的瞬間,外面冰冷的雨氣撲面而來,像一記耳光,頓時讓她清醒不少。
她幾乎是小跑回車上。發(fā)動引擎,她甚至沒等油槍蓋擰緊就想掛擋。就在這時,一束強烈的遠光燈從她側后方傳來,透過雨幕,將她整個駕駛座照的雪亮。
一輛黑色的SUV,不知何時停在了她車后不遠處的陰影里。
引擎沒有熄火。
樟悅的動作瞬間凍結,幾乎撞上喉嚨。她握緊方向盤,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咔”
是一路跟她來的?還是巧合?
樟悅的心猛地一沉。是隊里的車嗎?她每天都能在院子里看到各種各樣的車,但這輛……她不敢確定。如果是,車里坐的是誰?是平時會讓她泡咖啡的李哥,還是總皺著眉頭的張隊本人?
她的右手下意識地往副駕駛座位摸去——那里通常只放著她的平板電腦和一些現(xiàn)場記錄的空白表格,根本沒有槍。這種熟悉的無力感讓她更加恐慌。
三秒。五秒。十秒。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冷汗順著她的脊柱往下滑。
最終,樟悅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像受驚的野獸一樣竄了出去,沖入無邊的雨夜。輪胎在濕滑的地面上短暫地空懸,發(fā)出一聲被壓抑的尖嘯。她緊盯身后的視鏡,直到那兩盞改亖的遠光燈變成兩個模糊的光點,最終徹底消失在磅礴的雨幕中。
雨更大了,砸在車頂上的聲音密集得令人窒息,仿佛要將她連人帶車徹底淹沒。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