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和迷茫像冰冷的潮水，將林曉曉淹沒。

她蜷縮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動彈。窗外城市的喧囂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清潔工”……滅口……

這些詞匯在她腦海里反復回蕩，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不適。她只是一個想過得好一點的普通社畜，最多有點小正義感，偶爾在網上噴噴杠精，什么時候接觸過這種……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黑暗面？

那個神秘人，和他背后的勢力，到底是什么來頭？他們挑選“罪有應得”的目標，提供線索，卻又用如此酷烈的手段“清理”……這真的是正義嗎？還是某種更扭曲的、以正義為名的私刑和游戲？

而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枚棋子？一個用來點燃引信的打火機？

【檢測到判官心態波動劇烈，建議進行心理疏導。】系統的電子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可能是錯覺的）溫和。

“疏導？怎么疏導？告訴我下一個被‘清潔工’處理掉的是誰嗎？”林曉曉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自嘲。

【判官之路并非總是坦途。面對更強大的黑暗與誘惑，是堅守本心還是同流合污，是每一位判官都需要經歷的考驗。】系統平靜地回應，【您的抉擇，決定了您最終成為怎樣的存在。】

“說得好聽……”林曉曉嘟囔了一句，但心里那股冰冷的恐懼，似乎真的被這話沖淡了一絲。

是啊，她害怕，但她并沒有真的妥協，不是嗎？她拒絕了合作，用自己的方式懲戒了陳建國。

那個“清潔工”的出現，恰恰證明了她的選擇是對的！如果她當時點了頭，現在恐怕就真的陷進去，無法回頭了。

“系統，那個王某……他的死，會算在我頭上嗎？”這是她最糾結的一點。雖然人不是她殺的，但線索是她曝光的。

【因果判定中……主要因果及罪責歸屬于行兇者及幕后指使者。判官9527的行為是揭發罪惡的必要環節，雖間接引發后續，但無主觀惡意，且未知曉‘清潔工’存在。善惡積分無扣除。】系統給出了冷冰冰但公正的判斷。

林曉曉稍微松了口氣，但心情依然沉重。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只把判官工作當成一個有點刺激的賺錢工具了。她必須更謹慎，更清醒。

那個神秘人，以及他代表的危險，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她的頭頂。

她需要力量，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接下來的幾天，林曉曉變得異常低調。

她沒有再開直播，接任務也變得極其謹慎，主要依靠【惡念嗅覺】在街頭巷尾處理一些真正小微的F級事件：提醒路人錢包掉了、幫迷路的小孩找家長、制止公共場所大聲喧嘩之類的。

獎勵微薄，但安全，也能讓她慢慢平復心情。

【阻止扒竊未遂，積分+3】

【幫助走失兒童，積分+2，生存時間+1小時】

【勸導文明觀影，積分+1】

系統的提示音變得頻繁而瑣碎。

生存時間在緩慢而穩定地增長，雖然遠不如做一個大任務來得快，但這種“歲月靜好”的模式，反而讓她感到一絲安心。

她甚至開始研究那個新開啟的【技能樹】和【道具商城】。之前覺得那些道具名字奇葩，現在看看，或許在某些時候能起到奇效。

她花費200積分兌換了那個【“反向歐皇”祝福（24小時）】，又花了150積分點亮了【隱匿分支】的初級技能【痕跡模糊（被動）】。

【痕跡模糊（被動）】：小幅降低判官在非隱身狀態下，于監控設備及他人記憶中留下的清晰度與特征感。無法完全消除存在，但能增加追蹤和辨認的難度。

這能稍微增加一點她的安全感。

期間，那個加密郵箱再也沒有發來任何消息。仿佛那個神秘人只是短暫地出現，撩撥了一下她的神經，然后又隱入了黑暗，耐心地等待著她的下一次選擇。

這種沉默，反而更讓人不安。

這天下午，林曉曉在超市采購完，提著大袋小袋往回走。經過一個老式居民小區時，她的【惡念嗅覺】突然被觸動了。

這次的感應很奇特，不像之前那些惡意那樣尖銳或油膩，反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帶著絕望和腐蝕感的怨念，并不強烈，但非常純粹，而且目標似乎非常集中。

她順著感覺看去，只見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衣著整潔的老太太。她看起來七八十歲年紀，腰板挺得筆直，手里拿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

乍一看，完全就是一個普通的知識分子老太太，甚至帶著點優雅。

但林曉曉的眉心卻在微微發熱，清晰地提示著，那股沉郁的怨念，正是從這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怎么回事？

林曉曉放慢腳步，假裝在旁邊看告示欄，暗中觀察。

老太太看了一會兒書，抬起頭，目光投向不遠處沙坑里正在玩耍的幾個小孩。她的眼神很復雜，有慈愛，有羨慕，但更深的地方，卻藏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冰冷和……嫉恨？

這時，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抱著皮球跑過她面前，差點摔倒。

老太太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扶，但手伸到一半，卻又猛地縮了回來，指甲下意識地掐進了掌心。她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掙扎和痛苦，隨即又恢復了那種過于平靜的表情。

小女孩的媽媽跑過來抱走了孩子，還對老太太歉意地笑了笑。

老太太也回以一個溫和的微笑，看起來無懈可擊。

但林曉曉卻看得分明，在那母親轉身后，老太太盯著那對母女背影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那沉甸甸的怨念幾乎要化為實質。

這太反常了！

一個獨居的、看起來有教養的老人，為何會對天真無邪的孩子產生如此復雜的怨念？

【叮！觸發特殊類型任務。】

【任務等級：E級（特殊）】

【任務目標：蘇玉華（女，78歲，退休教師）】

【惡行評級：E級（持續性的內心惡念滋生，暫無外在顯著危害行為）】

【罪行簡述：長期沉浸在獨子及兒媳因意外去世的悲痛與怨恨中（意外涉及一名未成年人的無心之失），心態逐漸扭曲，對他人（尤其是孩童）的幸福產生難以自控的嫉妒與怨毒情緒，雖未付諸行動，但惡念持續累積，已瀕臨臨界點。】

【任務要求：化解其心中積怨，阻止惡念爆發轉化為實際傷害，引導其走出心理困境。】

【任務獎勵：善惡積分+200，生存時間+100小時，現金+8000元。特殊獎勵：情緒感知靈敏度小幅永久提升。】

【失敗懲罰：目標惡念爆發，可能造成不可預知的悲劇。生存時間-100小時。】

【備注：懲戒并非判官唯一的職責。有時，救贖比懲罰更為重要。】

E級任務？救贖？

林曉曉愣住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到這種類型的任務。不是去懲戒已經作惡的人，而是去阻止一個內心充滿痛苦、即將被惡念吞噬的人？

而且失敗懲罰里提到了“不可預知的悲劇”……聯想到老太太剛才看孩子的眼神，林曉曉心里一緊。

她看著那個獨自坐在長椅上，背影挺拔卻透著無盡孤寂和掙扎的老人，心情復雜。

這個任務，看起來沒有對付陳建國那么驚險，沒有直播那么刺激，甚至獎勵也相對一般。

但不知為何，林曉曉卻覺得，這個任務或許……比她之前做的任何一個都要難。

她面對的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惡人，而是一個被痛苦侵蝕的靈魂。

該怎么入手？直接上去說“老太太，我看你印堂發黑，心中有怨，讓我來度化你”？

怕不是要被當成神經病報警抓走。

林曉曉提著手里的購物袋，看著里面剛買的、打折促銷的蘋果和酸奶，突然靈機一動。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最人畜無害、最鄰家女孩的笑容，朝著那位蘇玉華老太太，走了過去。

“奶奶，您好，請問……您知道這附近的陽光幼兒園怎么走嗎？我好像繞暈了。”她故意用了一種略帶迷茫和求助的語氣。

蘇玉華老太太抬起頭，看向她，眼神里的冰冷和怨念瞬間隱藏得極好，只剩下屬于長者的溫和與審視。

“陽光幼兒園啊？就在前面路口右拐，走大概兩百米就到了。”她指了指方向，聲音平靜，帶著老教師特有的清晰口齒。

“謝謝您！”林曉曉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后仿佛才注意到她手里的書，“哎呀，您在看《沉思錄》啊？這本書真好，我也很喜歡！”

她試圖找一個切入點。

蘇玉華老太太看了看手里的書，又看了看林曉曉，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毛毛躁躁的年輕女孩會看這個。

“哦？你也看？”她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極淡的、或許是好奇的波動。

“是啊，有時候覺得心里煩躁，看看能平靜不少。”林曉曉順勢說道，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老太太沉默了幾秒，目光再次投向遠處玩耍的孩子，輕聲說了一句，像是在對林曉曉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啊……心魔，最難平。”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疲憊和深深的無奈。

林曉曉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這個任務，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不容易。但她心底某種柔軟的地方，卻被觸動了。

或許，這才是判官真正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