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還停留在臉頰，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過。

林曉曉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凍結的程序。絕對的武力壓制，無法理解的速度，還有那雙面具后戲謔又冰冷的藍色眼眸……所有的數據都在告訴她同一個結果：無法對抗（NotAntagonizable）。

評估結論：生存優先級最高指令——規避（Avoidance）。

她沒有去撿掉落的匕首，也沒有試圖追蹤。那毫無意義，且風險極高。對方展現出的實力遠超她的應對范疇，正面沖突等于自毀。

她只是緩緩地、極其謹慎地后退，每一步都輕得像貓，【痕跡模糊】和【存在感微弱】的效果被催發到極致，直到徹底退出這條令人窒息的小巷，融入外面相對安全的人流中。

胸腔里的心臟在生理本能下劇烈跳動，但大腦依舊是一片冰冷的荒原。情感鈍化像最堅硬的鎧甲，隔絕了恐懼、屈辱、憤怒這些本該洶涌的情緒。

只有邏輯在運行。

那個男人。面具男。

他是誰？神秘人？還是另一個更高層級的存在？他精準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知道她的行動，甚至似乎……很“欣賞”她制造的麻煩？

他的目的是什么？游戲？觀察？還是……別的？

信息不足，無法建立有效模型。威脅等級標記為A（極度危險），應對策略：最高級別警戒，非必要不接觸。

當前首要任務依舊是自保和推進調查。面具男的出現是一個巨大的變量，但并未直接改變她的核心目標。

她需要返回安全屋。蘇奶奶還在那里。

一路保持著最高級別的警惕，迂回繞路，反復確認沒有跟蹤后，林曉曉才如同幽靈般回到那間位于胡同深處的安全屋。

推開門的瞬間，【惡念感知】先行掃過——只有蘇奶奶一個人微弱而焦慮的情緒波動。安全。

蘇奶奶聽到動靜，驚恐地抬起頭，看到是她，才長長松了口氣，幾乎是撲過來抓住她的胳膊：“曉曉！你回來了！沒事吧？嚇死我了……”

老人的手還在發抖，看來這幾個小時她過得極其煎熬。

林曉曉平靜地抽回手臂（情感鈍化讓她無法回應這種肢體安慰）：“沒事。目標暫時安全。”

她走到水龍頭旁，接了一杯冷水，一口氣喝下，冷卻著高速運算后微微發燙的處理器（大腦）。然后，她開始檢查之前設置的簡易警報裝置，確認沒有被觸發。

“目標？什么目標？曉曉，你到底去做什么了？”蘇奶奶跟在她身后，憂心忡忡地問。

“處理了一個潛在威脅源。細節無需知曉。”林曉曉的回答冰冷而簡潔，像是在做任務簡報。她拿出剩下的壓縮餅干，遞給老人，“進食。保持體力。”

蘇奶奶看著她又恢復成這種毫無感情的樣子，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默默地接過餅干，小口啃著，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老人細微的咀嚼聲和林曉曉偶爾檢查門窗發出的輕微聲響。

林曉曉靠墻坐下，閉上眼睛，開始整合信息，規劃下一步。

李靜被送醫，黑曜石的“清理”計劃失敗。對方肯定會追查原因。王醫生的電話是一個線索點，但自己模仿了聲音，短時間內應該查不到這里。

但安全屋也不能長待。面具男的出現意味著行蹤可能已經暴露了更高層級。需要盡快轉移。

下一步，證據。目前手里的證據：蘇奶奶的證詞和物證照片、劉建軍的證詞錄音、黑曜石的任務報告硬盤（需特定方式打開）。這些足以拼湊出事實，但作為法律證據鏈還不夠堅實，尤其是劉建軍的證詞是在非正常狀態下獲取的。

需要更直接的、無法被辯駁的鐵證。

比如，“寰宇科技”高層直接下達掩蓋指令的錄音或文件？

或者，黑曜石國際接收指令和資金的直接記錄？

這些核心證據，必然藏在最深處。

如何獲取？

潛入“寰宇科技”總部？等同于自殺。

黑客入侵？技術不足。

或許……可以從外圍突破。那個被自己打暈藏在倉庫的黑曜石雇員！他是活口！如果能撬開他的嘴……

但如何審訊？自己不具備專業技巧。而且帶著一個重傷員轉移和審訊，難度和風險都極大。

【等價天平】的冷卻時間還沒到。

積分有220。可以兌換一些輔助道具。

她瀏覽著商城。目光落在了一個價值150積分的道具上：

【“記憶碎片提取器（劣化版）”（一次性）】：可對意識不清或意志薄弱的目標使用，隨機提取其近期一段記憶碎片，以夢境片段形式反饋給使用者。信息可能殘缺、混亂、失真。售價：150積分。

隨機，殘缺，混亂。風險很大。但也許是目前唯一能快速從那個雇員身上獲取信息的方式。

“兌換。”

【積分-150。剩余積分：70。】

一個看起來像老式隨身聽、連著幾個電極貼片的東西出現在手中。

需要盡快返回那個倉庫！必須在黑曜石的人發現同伴失蹤和倉庫被闖入之前！

她猛地站起身。

蘇奶奶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曉曉？”

“我出去一趟。你待在這里。規則不變。”林曉曉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拿起那個“記憶提取器”就準備走。

“又出去？”蘇奶奶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絕望和孤獨感幾乎要淹沒她，“不能再去了！太危險了！那些人會殺了你的！我……我不能再一個人呆著了……我害怕……”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林曉曉，蒼老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和對失去最后依靠的恐懼。

若是平時，林曉曉或許會感到一絲不忍，會想辦法安慰。

但現在。

情感鈍化的壁壘堅不可摧。她只是冷漠地看著老人崩潰流淚，基于邏輯判斷給出回應：“恐懼無效。等待是最優方案。我存活概率目前高于60%。”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蘇奶奶最后的心理防線。

存活概率？60%？她在說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老人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空洞、語氣冰冷得像機器的女孩，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寒意取代了恐懼。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會給她帶蘋果、會耐心聽她說話、眼神里有著溫暖和關切的曉曉！

“你……你到底是誰？”蘇奶奶顫抖著后退一步，聲音里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你不是曉曉……你不是……”

林曉曉的程序因這個意外問題停頓了半秒。

“我是林曉曉。”她基于事實回答。

“不！你不是！”老人激動地搖著頭，淚水漣漣，“曉曉不會這樣說話！不會這樣看人！她不會說什么概率！她……她是有感情的！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感情？

這兩個字像一顆微小的石子，投入林曉曉那片冰封死寂的心湖。

湖面堅冰似乎……極其細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波動了一下。

一種非常非常微弱、非常非常陌生的酸澀感，試圖穿透那厚厚的麻木，從心臟最深處的角落掙扎著涌上來。

【情感鈍化屏障受到沖擊……強度99.97%……】

系統的提示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林曉曉下意識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那里，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針刺般的異樣感。

她低頭，看著淚流滿面、渾身發抖的老人，又看向自己按住胸口的手。

邏輯無法解析當前狀況。

“系統……檢測異常。”她在心中默問。

【檢測到非授權情感波動萌芽。源點：任務目標‘蘇玉華’的劇烈情緒反饋。強度：微弱。是否壓制？】

情感……波動？

林曉曉看著老人那雙充滿痛苦、恐懼和一絲被背叛感的眼睛，那絲微弱的酸澀感似乎又清晰了一點點。

她忽然……有點……理解不了自己剛才說的話了。

存活概率高于60%……這句話……是不是……不太對？

就在這絲茫然浮現的瞬間——

【情感鈍化效果出現極小漏洞！剩余時間：98小時01分。漏洞持續時間：未知。】

那層堅冰般的壁壘，出現了一道發絲般細小的裂紋。

雖然情感的主體部分依舊被牢牢封鎖，但這道裂紋，似乎透進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外界的……溫度？

林曉曉依舊面無表情，但眼神深處那絕對的空洞和冰冷，似乎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多了一絲極難察覺的……困惑。

她看著蘇奶奶，沉默了幾秒鐘，然后，用一種比剛才稍微……生硬程度降低了0.1%的語氣，重新開口：

“我……需要去拿重要的東西。很快回來。”

說完，她不再看老人的反應，迅速轉身離開，腳步似乎比之前匆忙了那么一絲絲。

蘇奶奶怔怔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忘了哭泣。

剛才……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樣了？

林曉曉快速穿梭在夜色中，左胸口那絲奇怪的酸澀感如同跗骨之蛆，無法被邏輯清除，不斷干擾著她的絕對冷靜。

她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異常。

但莫名的，她卻沒有選擇讓系統“壓制”它。

只是任由那絲微弱的、陌生的漣漪，在她冰封的內心里，無聲地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