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地下管網的潮濕空氣帶著鐵銹和腐敗物的刺鼻氣味，卻讓林曉奇異地感到一絲“安全”的錯覺。至少，這里沒有那些神出鬼沒的白釉清理者和能量武器的死亡光束。

她靠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管壁上，劇烈奔跑后的心臟仍在狂跳，牽動著肋下的傷處，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她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那個清理者雖然暫時被甩脫，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追蹤的手段。

強撐著虛軟的身體，她沿著錯綜復雜的管網系統艱難移動。她對這片區域還算熟悉，過去為了執行一些系統任務，沒少在這些不見天日的地方穿梭。此刻，這些骯臟幽暗的通道反而成了最好的掩護。

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可以藏身和處理傷口的地方。網咖包間肯定不能回去了，那里大概率已經被盯上。

她想起了一個地方。過去為了監控一個目標，她曾利用系統權限（雖然是試用版）在城市廢棄地鐵通風井的維護層里，設置過一個極其隱蔽的臨時觀察點。那里空間狹小，環境糟糕，但勝在絕對偏僻，且有多條通風管道相連，便于察覺動靜和緊急撤離。

憑借著記憶和對方向的模糊感知，她在迷宮般的下水道中穿行了近半個小時，終于找到了那個隱蔽的入口——一個被銹蝕的鐵柵欄封住的豎井，柵欄上的鎖早已被她之前破壞，又做了巧妙的偽裝。

她吃力地挪開柵欄，鉆進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又向上爬了三四米，終于抵達了一個大約兩平米見方的金屬平臺。這里就是她曾經的臨時據點。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機油味，但相對干燥。平臺上散落著一些早已過期的瓶裝水、壓縮餅干（包裝嚴重變形，估計不能吃了），還有一小卷沒用完的繃帶和一瓶碘伏——這簡直是天賜的寶藏！

平臺一角還有一個廢棄的接線口，似乎還有點微弱的電流，旁邊扔著一個老舊的充電寶，指示燈已經完全熄滅，不知道還能不能充進電。

顧不上那么多，林曉曉首先處理傷勢。她用最后半瓶水和碘伏小心地清洗傷口。肋下的傷最重，大片青紫，呼吸都疼，可能真的骨裂了。手臂和腿上的劃傷密密麻麻，好在都不深。她將最后那卷繃帶緊緊纏在肋部，做了個簡單的固定，雖然作用有限，但至少心理上感覺好了一些。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癱坐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背靠著墻壁，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但她知道現在還不能徹底睡去。

她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里取出那個防水袋，里面是那疊從“燈塔”基地帶出來的照片和文件。便攜播放器徹底壞了，手機也只剩最后百分之五的電量，屏幕還裂了。她借著從下方通風口透上來的、城市霓虹燈反射的微弱光芒，開始仔細審視這些用命換來的東西。

照片上那些笑容燦爛的研究員，其中幾位她確定早已被宣告“因實驗事故殉職”。所以，他們的死是偽造的？他們后來去了哪里？是真的死了，還是被并入了“深淵項目”？

“燈塔項目啟動留念。愿智慧照亮深潛之路?！?/p>

“深潛”？這個詞讓她聯想到海洋勘探，但放在這個語境下，似乎別有深意。是深入某種研究？還是……字面意義上的，潛入某個“深處”？

她翻看那些手寫筆記。字跡潦草，充滿了激情和困惑，像是在進行某種極度前沿甚至危險的探索。

“……第七次閾限突破嘗試失敗，‘回響’過于強烈，三名觀測員出現不可逆的精神熵增……必須找到更穩定的共鳴頻率……”

“……‘燈塔’的光輝無法長久照亮‘深淵’，它更像是一座指引我們不要靠近的航標？但董事會對結果已失去耐心……”

“……他們更想要武器，而不是答案。‘深淵’的力量被粗暴地試圖引導向現實干涉，這是災難性的短路！‘燈塔’的警告被忽視了……”

“……備份所有數據于‘棱鏡’，但愿后來者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我們可能……沒有時間了?！?/p>

筆記在這里戛然而止。

信息量巨大！

林曉曉的心臟再次劇烈跳動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激動。這些碎片化的記錄，正在拼湊出一個驚人的真相！

1.“燈塔”是一個更早的、似乎以純粹探索為目的的研究項目，旨在探測或理解某個被稱為“深淵”的存在或領域。

2.“深淵”似乎具有強大的、難以控制的能量或特性（“回響”、“精神熵增”），研究它極其危險。

3.項目的資助方（董事會？）失去了耐心，更希望將“深淵”的力量武器化或實用化（“現實干涉”），這導致了分歧和危險。

4.“燈塔”的研究員似乎預見到了災難，并備份了數據于某個叫“棱鏡”的地方。

5.之后，“燈塔”項目可能被終止或轉化，其研究成果被“董事會”掌控，并發展成了后來更加不擇手段、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深淵項目”！

所以，面具男所說的“判官系統源于深淵”，可能是真的，但更準確的說法是，判官系統源于“被武器化和扭曲后的深淵研究成果”！

而系統本身提到的“維系善惡平衡”，現在看來，更像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者是為了讓“變量”（比如她）更穩定工作的心理暗示。其真實目的，很可能是為了收集“極端情緒數據”、“測試社會規則擾動”，為某種現實干涉積累數據和模型！

一股寒意再次席卷了她，但這一次，寒意中帶著一絲明悟。

她一直以來的工具，她賴以生存和戰斗的系統，其根源竟然如此黑暗和扭曲。但這并沒有讓她絕望，反而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

如果“深淵”的力量本身并非邪惡，而是被濫用和扭曲了，那么揭露這一切，阻止寰宇科技和面具男的野心，就變得更加重要。

還有蘇奶奶……她的兒子兒媳，是不是就是早期“深淵項目”的受害者？

以及那個神秘的“管理員”。他守護著“遺忘書坊”和通往“燈塔”的入口，擁有奇特的力量，他是不是就是當年“燈塔”項目幸存下來的研究員？或者“棱鏡”的守護者？

他讓她去“燈塔”，不僅僅是為了救她，更是為了讓她看到這些被掩埋的真相！

無數的線索在腦海中交織，逐漸變得清晰。雖然還有很多細節缺失，比如“深淵”的本質究竟是什么？“棱鏡”又在哪里？判官系統的具體技術細節……但大的框架已經開始浮現。

她小心翼翼地將照片和筆記收好。這些是至關重要的證據。

手機屏幕忽然閃爍了一下，電量徹底耗盡，自動關機了。最后的光源消失，她再次被黑暗徹底包裹。

但這一次，黑暗不再那么令人恐懼。

她知道了敵人是誰，知道了他們想要什么，也隱約看到了他們力量的源頭及其危險本質。

她需要計劃下一步。蘇奶奶必須救，真相必須揭露。但她現在失去了系統，身受重傷，面對的是龐然大物般的寰宇科技和神秘的面具男。

那個充電寶……她摸索著拿起它，插在那個廢棄的接線口上。指示燈毫無反應。

她嘆了口氣，但并不氣餒。至少，她還有腦子，還有從無數次任務中磨練出來的意志和街頭智慧。

她蜷縮起來，靠在墻邊，節省體力。肋下的疼痛依舊清晰，但精神的亢奮暫時壓制了它。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是淺眠。等體力稍微恢復，她要想辦法給手機搞到一點電，或者找到其他獲取信息的渠道。也許，可以嘗試聯系……她腦海中閃過幾個過去執行任務時留下的、或許可以信任的模糊面孔。

黑暗中，她閉上眼睛。

“燈塔”的光輝已然熄滅，但它指引的方向，卻在她心中亮起。

塵埃暫定，但風暴仍在醞釀。她的戰斗，從依賴系統賦予的“正義”，真正變成了屬于她自己的、為揭露和阻止真正黑暗而戰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