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希剛回到房間，月梔就捧著個信封進(jìn)來：“小姐，方才門房送來的，說是殷家小姐讓人遞來的。”
許南希接過信封，指尖觸到薄薄的紙頁，心里已咯噔一下。拆開一看，果然是殷秋的字跡，邀她明日午后去如意館“閑談片刻”。
“自己送上門來了。”許南希將信紙捏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紙上的字跡被揉得發(fā)皺。殷秋此刻找她，定不會是單純閑談，多半是為了試探，或是想做些什么掩飾。
她轉(zhuǎn)身去找父母。陳佳怡聽說是殷秋相邀，眉頭先皺了起來：“殷家姑娘……南希，你若不想去，便回了就是。”
“娘親，我得去。”許南希搖搖頭，“她主動找我，我自然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許文杰沉吟片刻，點(diǎn)頭道：“去吧，多加小心。讓月梔月蕪跟著，有事立刻派人回府。”
陳佳怡又叮囑了幾句“早點(diǎn)回家”“莫要吃館子里的東西”，才放她離開。
次日午后，如意館二樓雅間。許南希帶著月梔月蕪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笄锏穆曇簟Ｐ《崎_房門，殷秋正坐在窗邊，見她進(jìn)來，立刻笑著起身，親昵地拉住她的手：“南希，你可算來了！快坐！”
她身后的侍女小滿連忙給許南希斟茶，茶煙裊裊，映得殷秋臉上的笑意有些不真切。
“找我來，是有什么事？”許南希抽回手，在對面坐下，語氣平淡。
殷秋端起茶杯抿了口，才笑著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著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想跟你說說話。對了南希，再過兩日就是花游日了，你知道嗎？”
花游日？許南希心頭微澀。往年這日子，她都是和姝妍一起去護(hù)城河畔的，兩人會提前備好花糕，坐在畫舫上看兩岸的海棠開得如云似霞，姝妍總愛揪著她的袖子念新學(xué)的詩。
“聽說這次花游日，是周家的嫡女周知微組織的。”殷秋沒察覺她的異樣，又湊近些，眼睛亮晶晶的，“南希，你會去嗎？”
周知微？許南希愣了愣——是周逸白的妹妹。周家與許家向來沒什么交情，周首輔那邊又正被謝清辭盯著，周知微突然組織花游日，倒是有些蹊蹺。
“去。”許南希點(diǎn)頭，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既然是周小姐組織的，不去倒顯得失禮了。”
殷秋一聽，立刻笑起來：“那太好了！那日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就像以前你和...那樣……”
“不了。”許南希打斷她，語氣淡了些，“我娘親也會去，到時候我跟她一起。”
殷秋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露出幾分失落，卻也沒再強(qiáng)求，只又問起她最近的境況。許南希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答了，說自己日日在家看書，偶爾陪祖母說話，半句沒提殷姝妍的事。
兩人又閑坐了片刻，便各自散了。
回府的路上，許南希靠在馬車?yán)铮€在琢磨殷秋的話。周知微……她對這位周小姐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性子溫和的姑娘，常在貴女圈里走動。她組織花游日，是單純的玩樂，還是另有所圖？
“小姐，咱們真要去花游日？”月梔輕聲問。
“去。”許南希點(diǎn)頭，“殷秋特意提了，說不定她也想在那日做些什么。再者，周家如今對我來說正是敏感時候，周知微辦的事，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許南希撩開馬車窗簾，看向窗外掠過的街景，眸光沉了沉：“先看看吧。若真是個圈套，咱們也正好將計就計。”
馬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平穩(wěn)的聲響，許南希心里卻已盤算起花游日的應(yīng)對之策——不管是殷秋，還是周家，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花游日清晨，許南希對著鏡中選了件月白色內(nèi)襯的淺藍(lán)色衣裙，領(lǐng)口繡著幾枝銀線勾勒的蘭草，素凈卻不失雅致。發(fā)間只簪了支羊脂玉的簡單發(fā)釵，耳上墜著對同色的海藍(lán)寶耳墜——那是母親去年尋來的料子，雖不張揚(yáng)，日光下卻泛著溫潤的光澤，低調(diào)里藏著貴氣。
“就穿這個？”陳佳怡進(jìn)來瞧了眼，幫她理了理裙擺，“也別太素凈了。”又叮囑道，“到了那兒別亂跑，少說話多看著，要是不舒服就早點(diǎn)回來。”
“知道啦娘親。”許南希笑著應(yīng)下，接過月梔遞來的披風(fēng)搭在臂上，帶著人往湖邊的“聽濤茶館”去了。
茶館里早已熱鬧起來，進(jìn)了門便見滿眼鮮亮——朱紅的裙、鵝黃的衫、蔥綠的襖，貴家小姐們?nèi)齼蓛删壑W邊的珠花、腕上的玉鐲晃得人眼暈。月梔悄悄湊到許南希耳邊：“小姐，咱們這顏色，倒顯得不一樣了。”
許南希沒在意，只揀了個臨窗的角落坐下，月梔給她倒了杯溫茶，又?jǐn)[上碟松子糕。她小口喝著茶，目光淡淡掃過廳中，沒打算與人搭話。
“南希！你怎么坐這兒？”殷秋的聲音突然傳來，她穿了件桃粉色的羅裙，裙擺上繡著簇簇桃花，幾步走到桌邊，“怎么沒見許伯母？”
“家母晨起說有些頭暈，便沒來。”許南希抬眸笑了笑，語氣自然。
殷秋臉上也笑著，眼里卻掠過一絲了然——哪有這么巧的事？殷秋也沒點(diǎn)破，順勢在許南希對面坐下：“那倒是可惜了，今日這湖邊的景致極好呢。”
正說著，廳外傳來一陣笑語，眾人紛紛轉(zhuǎn)頭——是周知微來了。她穿了件石榴紅的蹙金雙繡裙，腰間束著條赤金鑲紅寶石的腰帶，發(fā)間插著支累絲嵌寶的鳳凰釵，果然比旁人都奪目幾分。
“周姐姐今日可真好看！”
“這裙子是蘇州新出的料子吧？太襯你了！”
贊嘆聲此起彼伏。
周知微笑著應(yīng)著，目光掃過廳中，很快落在了角落里的許南希身上。周知微腳步一轉(zhuǎn)，徑直走了過來：“這位便是許首輔家的許小姐吧？”
“周小姐。”許南希起身頷首，禮數(shù)周到。
“許小姐倒是清雅。”周知微上下打量她一眼，笑意溫和，目光落到她身邊的殷秋時，卻淡了些。
“周小姐。”殷秋連忙起身，臉上堆著熱絡(luò)的笑。
周知微只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轉(zhuǎn)向眾人道：“大家隨意些，想吃什么喝什么讓伙計上，待會兒畫舫準(zhǔn)備好了，咱們便去湖上轉(zhuǎn)一轉(zhuǎn)。”說完又對許南希笑了笑，才轉(zhuǎn)身被眾人簇?fù)碇チ酥魑弧?/p>
殷秋坐回椅子上，臉上的笑淡了些，卻又很快湊到許南希身邊，小聲說：“周小姐性子向來這樣，對誰都淡淡的。”許南希沒接話，只拈了塊松子糕慢慢吃著。
鄰桌兩個小姐正低聲說著話，隱約能聽到“聘禮”“日子”之類的字眼。
“聽說了嗎？李大人家的小姐，定給了王侍郎的公子，聽說聘禮排了半條街呢。”
“那算什么？我娘說有些富貴人家結(jié)親時，光是首飾就備了八抬箱！”
殷秋聽得入神，轉(zhuǎn)頭看向許南希，眼里帶著好奇：“南希，你家中長輩，可有跟你提過婚事？”
許南希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抬眸看她，語氣平靜：“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做主。我年紀(jì)還小，長輩們也沒急著提。”
“也是。”殷秋笑著點(diǎn)頭，指尖卻無意識地捻著帕子，“不過像你這樣的身份，將來定的人家，定然是極好的。”
許南希沒再接話，目光轉(zhuǎn)向窗外——湖邊的柳樹綠得如煙，幾只畫舫正泊在岸邊，不知待會兒上了船，又會有什么事。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思索，只輕輕啜了口茶。
湖邊的風(fēng)帶著水汽拂過窗欞，將廳內(nèi)的笑語聲輕輕漾開。許南希正低頭撥弄著茶盞里的茶葉，忽聽得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緊接著是伙計略顯緊張的招呼聲。她下意識抬眼望去，心頭竟莫名一跳——是謝清辭。
他身側(cè)跟著葉祈安和陸梓鶴，三人皆是一身常服，卻難掩周身氣度。謝清辭穿了件墨色錦袍，腰間束著玉帶，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間依舊是慣常的清冷，只是目光掃過廳中時，淡得像一汪深水。
葉祈安穿了件月白長衫，手里搖著把折扇，嘴角掛著笑意，眼神活泛地四處打量，一眼就瞧見了角落里的許南希，還沖她眨了眨眼。
陸梓鶴則是件石青色短打，更顯身形利落，跟著謝清辭往里走時，目光在一眾小姐身上略作停留，便落回了謝清辭身上。
“暝國公，陸公子，葉公子。”周知微最先反應(yīng)過來，連忙起身行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恭敬，“不知三位公子今日會來，有失遠(yuǎn)迎。”
“周小姐不必多禮。”謝清辭微微頷首，聲音平淡，“我等是來辦些私事，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周知微連忙擺手，側(cè)身讓開，“頂樓景致最好，若是公子們不嫌棄，便請上樓歇息？”
謝清辭沒應(yīng)聲，算是默認(rèn)。葉祈安笑著道：“還是周小姐會安排，那就多謝了。”說罷，三人便跟著伙計往樓梯口走去。
經(jīng)過許南希桌邊時，葉祈安腳步微頓，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謝清辭不動聲色地拉了一把，只得悻悻跟上。
謝清辭的目光自始至終沒在許南希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只是尋常路人。許南希卻莫名有些局促，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指尖攥緊了帕子，直到那三道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才輕輕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