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時，正是傍晚。車子駛進熟悉的小區，路燈次第亮起，映著路邊修剪整齊的冬青，和小鎮的青石板路、老槐樹比，總覺得少了點松快的氣兒。

“還是覺得小鎮的空氣好聞。”林小夏抱著裝桂花蜜的竹籃，扒著車窗嘆氣，“城里的風都是熱的。”

“等忙完這陣，咱們再約著去。”張曼幫她把竹籃拎下來，指尖碰了碰瓶身，“正好那時候桂花蜜也能吃了。”

陸柯早跑去開車庫門，回頭喊：“先去我家！我媽燉了湯，正好配阿姨給的米糕！”

眾人笑著應了，各自拎著行李往陸柯家去。蘇清圓剛要跟著走，手腕被輕輕拽了下——沈硯站在她身后，手里拎著她的小行李箱，眼里帶著點笑：“先去我那兒？”

她愣了下，才想起出發前說好，回來后先去他住處拿那只鐵盒子。臉頰悄悄熱了，點了點頭：“好。”

和沈硯的住處離得不遠，過兩條街就到。他住的是老式公寓，沒有電梯，爬三樓時，樓道里飄著隔壁住戶炒青菜的香味，混著樓下便利店的關東煮味，是城里最實在的煙火氣。

“鑰匙在這兒。”沈硯騰出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串鑰匙，指尖沾了點灰塵——大概是裝行李時蹭的。他開了門，側身讓她進，“隨便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屋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凈。客廳靠窗擺著張舊沙發，鋪著淺灰色的針織毯，茶幾上放著個青瓷杯，杯沿還留著圈淡褐色的茶漬，像剛有人用過。最惹眼的是墻角的書架，擺滿了書，大半是劇本和老畫冊，最下層擺著個深褐色的鐵盒子，鎖著黃銅的小鎖，正是他說的那個。

蘇清圓的目光落在鐵盒子上，心跳慢了半拍。沈硯端著水杯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了：“等會兒給你看。”他把水杯遞到她手里，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先坐會兒，我去把行李放好。”

他的臥室在客廳盡頭，門沒關嚴，能看見里面擺著張原木床，床頭放著個相框——是《舊巷》的劇照，她躲在銀杏樹下哭，他站在不遠處，手里攥著塊手帕，眼神軟得像水。她以前從沒注意過這張劇照，原來他一直擺著。

“在看什么？”沈硯放好行李出來，見她站在臥室門口，耳尖紅了，伸手把相框轉了個方向，“隨便拍的，沒擺好。”

“挺好的。”蘇清圓小聲說，轉身往客廳走，“看鐵盒子吧？”

他跟著坐下，從鑰匙串上解下把小銅鑰匙，插進鐵盒子的鎖孔里，“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盒子里鋪著塊深藍色的絨布，上面擺著幾樣東西：兩張泛黃的明信片，一張畫著兩只貓的紙，還有個用銀杏葉做的書簽，葉脈被壓得清清楚楚，是那年在祠堂撿的。

“這是你寄的明信片。”他拿起最上面那張，遞到她手里。明信片上印著鄰市的老街，背面是她的字：“沈硯，這邊的桂花糕硬得像石頭，還是劇組門口的軟乎，等我回去你幫我買！”字跡歪歪扭扭，旁邊還畫了個哭臉。

“這張是你生日寄的。”他又拿起那張畫，“那天我在劇組門口站了半個鐘頭，看見你趴在化妝間窗戶上畫畫，筆掉了三次，撿起來還在笑。”

蘇清圓捏著那張畫，指尖拂過紙頁上模糊的鉛筆印。原來他什么都看見了——她畫到一半筆掉了，撿起來時想起他可能在趕拍，鼻子一酸掉了眼淚，又趕緊擦了怕被人看見，那些笨拙的小心思，全被他收在了眼里。

“還有這個。”沈硯拿起那個銀杏葉書簽，葉子邊緣有點發脆，卻沒斷，“拍最后一場戲那天，你蹲在祠堂撿銀杏葉，說要做書簽，掉了這個在石縫里，我幫你撿回來了。”

那天風大，她蹲在石縫里撿葉子，指尖被劃了道小口子，疼得皺了眉，隨手把撿的葉子塞進口袋，早忘了掉了一片。沒想到他看見了，還撿回來，壓得平平整整收了這么多年。

“沈硯，”她抬頭看他，眼里有點濕，“你怎么什么都記得？”

“因為是你啊。”他笑了，伸手幫她擦了擦眼角，指尖溫溫的，“你說的話，做的事，哪怕是掉了片葉子，我都覺得該記著。”

窗外的路燈亮了，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落在鐵盒子里的舊物上，也落在他的指尖。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樓下傳來的車流聲，和他輕輕的呼吸聲。蘇清圓忽然覺得，這小小的屋子，好像比小鎮的屋檐下更讓人踏實——因為這里有他，有他攢了這么多年的、關于她的細碎時光。

“我也有東西給你。”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翻出個小布包，遞給他。是她在小鎮買的竹編小盒子，里面裝著幾片曬干的桂花，是那天在井邊洗桂花時偷偷留的，用手帕包著，香得很。

“給你的。”她小聲說，“放在鐵盒子里，香。”

沈硯接過去，打開布包，桂花的香飄出來，清清爽爽的。他小心地把桂花撒在絨布上，又把明信片和畫放回去，慢慢合上盒子：“等明天，我買個新鎖，把這個鎖好。”

“不用鎖也行。”蘇清圓說。

“要鎖。”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得鎖好。”

正說著，手機響了，是陸柯打來的，喊他們去吃飯。沈硯接了電話，應了聲“馬上到”，掛了電話卻沒動，只是看著她笑：“再坐會兒？”

“嗯。”她點頭，靠在沙發上，看他把鐵盒子放回書架，又拿了塊布小心地擦了擦盒蓋。窗外的車聲漸漸淡了，屋里的燈暖融融的，她忽然覺得，城里的日子好像也沒那么急了——只要身邊有他，哪怕是坐在沙發上看他擦盒子，都覺得踏實。

“走吧，”他擦完盒子，伸手牽住她，“再不去，陸柯該來敲門了。”

她跟著站起來，指尖被他攥得暖暖的。走到門口時，看見他鞋柜上擺著雙女士拖鞋，米白色的，和他的灰色拖鞋擺在一起，像是早就備好的。

“什么時候買的？”她問。

“去小鎮前買的。”他開了門，耳尖有點紅，“想著你回來可能會來，提前備著。”

樓道里的風飄進來，帶著樓下便利店的香味。蘇清圓跟著他往下走，手里被他攥得緊緊的，腳步踩在臺階上，咚咚的，像心跳。她忽然想起小鎮的雨，想起灶房的炭火，想起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原來最好的時光，從來不是停在過去，而是從現在開始，和他一起，把日子過成踏實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