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何優雅地消失,而不被世界發現》
凌晨一點,XH區17-B的鐵門重新上鎖。
門內,客廳沒開主燈,只亮一盞落地燈,燈罩被濺出暗紅斑點。
姜寶盤腿坐在茶幾上,拿棉簽按著自己手腕,像在完成一場微雕。
校服女孩縮在單人沙發,懷里抱著那只空了的冰袋,睫毛一抖一抖。
我蹲下來,和她平視:“名字?”
“……陳以恩。”
“明天開始,你叫陳以安。‘恩’太沉,‘安’剛好。”
我打開行李箱,里面不是衣服,而是一整套裝扮——
一次性染發劑、棕色美瞳、平光鏡、醫保卡、學生證、SIM卡。
姜寶吹了聲口哨:“姐,你這是哆啦A夢的口袋?”
我頭也不抬:“逃命套餐,老客戶買一贈一。”
陳以安伸手碰了碰學生證,指尖發抖:“我真的……可以消失?”
“可以。但消失不是躲起來,而是讓全世界都默認你從沒存在過。”
我給她戴上棕色美瞳,鏡子里那雙黑得發藍的眼睛立刻變成溫順的焦糖色。
“第一步,改瞳孔顏色。家暴男只記得你黑眼珠里都是恐懼。”
姜寶在旁邊舉著手機補光,忽然壓低聲音:“有人敲門。”
我關掉燈,把陳以安推進儲物間,順手把藍牙音箱音量調到最大。
咚、咚、咚。
敲門聲不急,卻像錘子敲在鼓膜。
貓眼里,一個穿外賣制服的男人低頭站著。
棒球帽壓得很低,手里拎著的卻是一只金屬球棒。
我把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姜寶靜音。
三秒后,門外傳來鑰匙插進鎖孔的輕響。
鎖芯“咔噠”一聲——沒開。
我提前換了鎖。
球棒砸在門板上,悶響。
接著是男人的咒罵:“陳以恩!你他媽躲得了初一?老子明天去學校堵你!”
姜寶翻白眼,用口型說:“家暴哥?”
我點頭,拿起手機,撥通110,打開免提——
卻不說話,只把球棒砸門的聲音完整錄進去。
十秒后,對面接警員開口:“您好,請問需要出警嗎?”
我壓低嗓子,帶著哭腔:“救命……有人要殺我……XH區17-B……”
掛斷,把通話記錄截圖發給“體面觀察局”后臺,定時微博:
【家暴現場錄音,十分鐘后見。】
男人聽見屋里報警,罵得更難聽。
我打開儲物間的門,陳以安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哭出聲。
我蹲下去,掰開她的手指:“別咬自己,待會兒還要見人。”
她抖著問:“他……會進來嗎?”
“不會。警察來了,他跑得比狗快。”
十五分鐘后,警車鳴笛趕到。
男人已經不見,門口只剩一只被砸扁的外賣箱。
警察敲門做筆錄,我開門,一身絲綢睡衣,睡眼惺忪:
“不好意思,我室友點了個夜宵,外賣員可能走錯了,脾氣挺大。”
“都是誤會”我陪笑。
警察掃一眼門上的凹痕,皺眉:“需要立案嗎?”
我笑:“不用,我們女孩子膽子小,誤會一場。”
他們走后,我把凹痕拍了張特寫,發給周一鳴的助理:
【聽說周總在找公關?家暴門的熱搜,我手里有完整素材。】
凌晨三點,客廳終于安靜。
我給陳以安剪頭發,咔嚓咔嚓,黑色發梢落在報紙上,像一場無聲的雪崩。
姜寶在旁邊剪視頻,把今晚球棒砸門、警笛呼嘯、我梨花帶雨的片段拼成15秒短片。
標題:《消失前的最后一聲呼救》。
她問:“發嗎?”
“發。但要配文案:‘女主角已安全撤離,家暴男請原地爆炸。’”
凌晨四點,陳以安的新身份裝進文件袋:
姓名:陳以安
出生:2007年3月21日
學校:南匯二中(轉學中)
監護人:沈薔,表姐妹關系
我把文件袋遞給她:“明天早上七點四十的高鐵,終點站:昆明。
那邊有人接你,民宿老板是我老客戶,專收‘需要喘口氣的女孩’。”
她攥著車票,小聲問:“那你呢?”
我合上行李箱:“我?我要留下來,把你的故事講完。”
凌晨五點,天邊泛起蟹殼青。
姜寶窩在沙發上睡著,手機屏幕還亮著,熱搜已經沖到第17位:
#外賣員深夜砸門疑似家暴#
我給她蓋毯子,順手把她手機調成靜音。
然后打開自己的備忘錄,新建一條:
【陳以安撤離倒計時:2小時40分】
【下一步:讓家暴男永遠找不到她】
我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最下層,取出一盒冷凍排骨。
盒子背面貼著一張SIM卡,是我從周一鳴手機里偷出來的。
我把卡插進備用機,撥通一個備注“物業李”的號碼。
對面秒接:“姐,這次又要誰的水電欠費?”
我低聲說:“XH區,陳生,身份證號310……
明天開始,斷水斷電,理由:拖欠半年物業費。”
對面笑:“收到,保證讓他住得比敘利亞還敘利亞。”
12
清晨六點,最后一班夜班垃圾車駛離小區。
我拎著一只黑色垃圾袋下樓,里面裝著陳以恩的舊校服、舊手機、舊身份證。
我在垃圾車傾倒前,把袋子扔進濕垃圾桶。
“砰”一聲,蓋子合上。
從此,世上再無陳以恩。
早上六點三十,天邊第一縷陽光照在17-B的門牌。
我轉身,看見姜寶站在樓道口,舉著兩杯冰美式。
“送完這趟,你打算歇幾天?”
我接過咖啡,搖頭:“不休。
下一個客戶,已經在我郵箱排隊。”
電梯下降時,我最后看了一眼17-B。
鐵門斑駁,像一張被撕碎又重新拼起的臉。
我輕聲說:
“再見,陳以恩。
你好,陳以安。”
電梯門合攏。
數字從17一路向下,像倒計時,也像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