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衍水長歌

第二章.初陽

與太子宮門作別時,檐角積雪猶自碎瓊亂玉般簌簌而落。

齊樞踏雪徐行,一路清寒入骨。及至邁入鴻文殿,靴底沾帶的碎雪,落在殿內溫潤的青磚上,洇開點點淺淡的濕痕。

殿內暖爐正旺,將他身上的寒氣烘得漸漸散了。方才閑云居種種,尚未及梳理,貼身內官已步履輕疾地趨入,躬身通稟道:“公子,趙家二位公子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齊樞斂了斂心神,將紛亂思緒暫且按捺下去。

趙蒙、趙抑,乃衍國上將軍趙鄴之子,年歲與公子齊樞相仿。二人自幼隨父習武演陣,深諳各家兵法。若無波折,他日定如父輩般披堅執銳,戍守國門。

衍王特命二人定期入宮,陪太子及公子樞、公子柯習演弓馬武藝。因而這幾個孩子自小對彼此的脾性都了然于心。

“初陽妹妹應該也來了吧。”齊樞心念微動。

初陽乃上將軍膝下獨女,自然闔府珍之如寶。她雖生于錦繡,卻無半分貴女的驕矜之氣,其性溫婉,如初春煦陽,予人溫潤可親之感。小小年紀,已是詩書嫻熟,禮樂皆通。更難得一份不遜男兒的膽魄,敢趁上將軍不在府中,偷偷去試騎他的愛馬“梟追”。

“梟追”馬如其主,性情剛烈,豈容旁人隨意使喚駕馭?初陽偏不信邪,趁侍從不備,搬了馬凳便要跨上去。兩位兄長驚得三魂丟了七魄,忙飛身去攔。莫說“梟追”,便是初陽稍有閃失,蹭破點皮肉,待父親回來他二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一番手忙腳亂,驚呼斥馬之聲迭起,總算有驚無險。初陽跌在軟草上,云鬢微亂,卻不見絲毫懼色。反倒揚起一張沾了草屑的小臉,沖著驚魂未定的兄長們粲然一笑,語帶得意:“看,它頂多和我打個平手嘛!不分勝負!”弄得趙蒙、趙抑有苦難言,為了不挨訓誡還得答應幫妹妹保守秘密。

在這深宮之中,除卻自家兩位胞妹,能讓公子齊樞放下身份真心親近,且覺分外投契的女孩兒,便唯有初陽了。

旁人只道他是天家玉葉,行事乖張放浪。卻不知唯有在初陽眼里,與他相處不必守虛禮,能同縱馬于御苑芳叢,能共偷飲醇醪,也可于月下并肩說些宮里宮外的新鮮事。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半點不為過。

暮春時節,寧華池附近桃花開得恣意。粉白花瓣落入池中,水面似浮著層碎雪。幾尾肥碩的錦鯉悠然潛游,時而鉆過花影,攪得水光瀲滟,瓣影零亂。

齊樞半挽著云錦袖口,俯身池邊,手中捏著一片新折的闊葉,屏息凝神,正欲去兜那尾最肥的紅鯉。忽聞身后初陽一聲清喚,驚得齊樞手一抖,本就踩在濕滑的青苔上,重心猛地搖晃栽進池里。落水聲引來內官奔走呼號。喜提五日禁閉……

轉至夏至,初陽興致勃勃拉他去捉蝌蚪,卻算錯了時令,池中早已不見蝌蚪蹤影,索性將草叢里蹦過的綠蛤蟆一把扣住,不由分說塞進齊樞的書袋里。聽學之時,滿堂肅靜,書袋中“呱”聲響亮,眾人皆驚。太傅公孫越目光狠厲,七日禁足意料之中……

冬日雪霽。兩人倚著朱紅回廊,看宮人小心翼翼抬著酒甕魚貫而過。初陽指著廊下運酒的宮人道:“我爹說,必得會飲烈酒,方顯男兒本色!”齊樞少年意氣,豈甘被小女子看輕?當夜便潛入庫閣,偷啟了父王珍藏的一壇御酒。醉得一塌糊涂,臥倒玉階,幸得宮人巡夜及時發現。更添十日幽禁……

……

每逢念及初陽,齊樞心上最先浮起的,總還是她初入宮闈那一日的光景。

彼時他正往清澗、清漓兩位公主的月安宮去。

行至半途,內官躬身稟報,言上將軍幼女初陽亦蒙圣恩,得以隨兄入宮,伴小公主左右。

齊樞聞言,心下微動。他鮮少聽趙蒙、趙抑提起這位妹妹,暗自揣度:“趙蒙、趙抑武功高強,為人精悍,莫非上將軍的女兒舉止更甚,性子也格外彪悍?”想到此,他不禁笑出聲。

待真見了初陽,方知先前種種揣度皆是妄念。眼前人身姿纖細,卻立得端方挺拔,不見半分柔弱。眉黛如雨后遠山清逸明澈,唇角微揚間英氣自蘊。何曾見得半分臆想中的“彪悍”?分明是誤入凡塵的靈秀明珠,帶著將門特有的清朗風骨……

平素在宮闈內外最是疏朗不羈、言笑無忌的公子樞,此刻竟似被一道無形的柔韌絲線縛住了神魂。指尖微顫,喉間發緊,唇齒間輾轉半晌,只吐出些不成調的零碎字句……

這憨態引得清澗、清漓和初陽皆掩口而笑。

“二哥你怎么啦?”清澗調笑。

“可不是嘛!”清漓也跟著湊趣,“平日最不講究禮數的人,今天怎么畏手畏腳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無暇理會妹妹們的揶揄,齊樞只能盡量隱藏那種不斷沖擊心弦的感觸,抬眼時正落進初陽那湖光瀲滟的眸子里——比圍場秋獵那日逃走的野兔更靈動。

野兔左右閃躲,在遼闊的原野飛速閃轉騰挪。齊樞全神貫注拉弓搭箭,不知是落日余暉晃眼,抑或瑟瑟秋風作祟,箭矢卻屢屢失準,幾次都是毫厘之差。最終,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只野兔逃出掌心,遁入蒼茫草色。

初陽竟似那林間精靈重現,教他慣于搭弓引弦的手指無端輕顫,逗得他唇舌笨拙。然心底非但無一絲懊惱,反倒悄然漫開清冽微醺的酸澀。

初陽雖自幼習得嚴苛禮教,卻毫不拘謹,落落大方地向眾人講述宮外節慶的喧闐景象。齊樞聽得入神,卻難以想象元夕節民間人頭攢動、火樹銀花的盛景。神思恍惚間,仿佛見那元夕燈海,千樹繁花之下,一個執魚燈的小女孩在悠揚簫聲中翩然舞動,笑語盈盈。

“樞哥哥,”初陽忽而側首望來,毫不掩飾訴說期冀,“今歲元夕,可否……與我們同往御華街賞燈?”

突如其來的邀約,激得齊樞呼吸微滯,一時竟訥訥難言:“宮中規矩繁瑣,我可能……”

宮規如鐵,于節慶安排更是嚴苛到極致。齊樞從未有機會在佳節步出宮闈,與民同樂。

自此,每逢元夕宮宴甫散,齊樞便假裝困倦睡下。待寢殿燭影盡滅,他便悄然換上民間尋常的衣物,借著數載苦心籌謀暗中打通的門路,自巍巍宮闕的森嚴守衛間隙潛出。

櫟州城內,御華街火樹銀花、人潮如織。齊樞便在這滿目錦繡的繁華深處,如游魚般靈巧穿行。心底總存著渺茫的祈盼,希望能在那流轉的燈火深處,尋見一個手執錦鯉花燈的清麗身影。

冥冥之中,幾番心弦微動,恍惚覺得下一刻便能相逢于闌珊燈火之下,可年復一年,終究是喧囂散盡后,長街空寂、寒星寥落。

于是,每歲燈市最鼎沸之時,他必悄然行至街角最喧鬧的燈鋪,默默擇取一盞最是靈動精巧的錦鯉燈,悄悄帶回深宮,珍重地藏于偏殿西窗不起眼的舊木矮架之上。

無人知曉,既是費盡周折偷離宮禁,齊樞為何從不曾與初陽有片語之約。連齊樞自己也不甚明了——與其說不想讓她知曉,不如說是不敢。少年男女心事初萌,懵懂漸深,大抵便是這般“近鄉情更怯”。

元夕良夜,初陽與侍女各執一尾魚燈,匯入御華街賞燈的人流。她步履輕緩,眼波流轉賞遍千燈萬彩,卻從不曾知曉,在這滿城煙火、萬盞華燈織就的喧囂迷夢里,有一道孤獨身影年復一年執著地在人潮中尋她。直至歡樂的夜晚恢復往日的寧靜。

……

“趙蒙、趙抑見過公子。”清朗的聲線將齊樞自悠遠神思中驀然驚醒。趙氏兄弟已恭謹侍立階前,身影挺拔如松,令他一時恍然。

忽地,一道鵝黃的輕靈身影,帶著簌簌雪粒,自兩位兄長身后翩然入殿。初陽鼻尖凍得微紅,脆生生喚了聲“樞哥哥”,眼睫猶沾著戶外的清冽霜色。

齊樞心尖驀然一燙,才對上那雙清凌凌的眼,初陽已彎起唇角,眼里明晃晃盛著笑意。

“宮闕重地,言行舉止皆有法度!不可失了禮數!”趙蒙急忙低聲提醒妹妹,唯恐這不合禮制的親近稱呼落入旁人耳中,為父親招來禍端。

“不礙事,不礙事,初陽妹妹想怎么叫我都可以,沒關系的。”假如初陽生硬地喊他公子樞,反倒覺得冰冷疏離。

“哥哥你聽,樞哥哥準了的。”初陽聲調微揚,帶著小小得意。

趙蒙無奈搖頭,轉向齊樞時已斂了神色:“公子勿怪,舍妹年歲漸長,反不知禮數。他日若論婚嫁,這般不懂規矩,豈不惹夫家笑話?”

這話一出,沖散了方才端肅的氣氛。初陽既生氣又害羞。其他三人一齊笑了。

齊樞開玩笑道:“誰以后娶了初陽妹妹,我定賞千金,賜寶馬。”

趙蒙與趙抑只當是少年人間的戲言,付之一笑。

沒想到初陽當了真生起氣:“我才不稀罕呢!沒有意中人,我寧可這輩子不嫁人。待樞哥哥娶了哪家閨秀,我初陽也備份厚禮相贈就是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尋清澗、清漓去了。

齊樞見她動了真怒,心頭驀地一緊,方才那點玩笑的心思頓時煙消云散,只剩悔意,怎能拿她的終身大事來戲言了?若真到了她鳳冠霞帔,嫁與他人的那一日,自己又該如何自處?難不成要尋個角落偷偷落淚?這等行徑,哪里像個衍國男兒?

在齊樞心底,初陽二字,早已鐫刻成此生唯一的妻名。將來成婚和她共赴封封,護她一世周全,予她安寧喜樂。年年元夕,并肩立于長街燈火之下,任萬盞魚燈映她笑靨。

他非儲君,反得了這份難得的疏闊。每見王兄埋首于如山案牘,為江山社稷勞心,齊樞心下雖敬,卻也暗自慶幸。

于他而言,權位江山皆如過眼云煙。唯有初陽,是他愿以余世溫柔去守的一寸清歡。普天之下,唯他能予她一世靜好,護她周全無虞。

他曾數度入夢——她一襲流霞般的嫁衣,云鬢金釵,于禮樂和鳴中向他緩緩行來…………只待來年冠禮畢,便可請旨求娶。再待王兄大婚后,名正言順攬月入懷。

……

清澗與清漓兩位公主,年紀與初陽相仿,性子卻判若云泥。清澗素來沉靜內斂,言行端方。清漓頑皮跳脫,眨眼無蹤,活似只林間靈雀。凡其所欲,不拘禮法,必要達成,常攪得宮中不寧。可宮人們偏生都愛極了她,因清漓毫無驕矜,待眾人親厚隨和,找這個玩,尋那個耍,從不苛待,更無責罰。長此以往下人們自然不覺得伺候小公主是件苦差事,樂得陪伴。所謂甘之如飴不過如此。

初陽見了兩位公主,方才鴻文殿中那點風波,連齊樞那句“賞千金賜寶馬”的戲言,都一五一十說了個分明。

“初陽姐姐,你別生氣了”。清漓眼波流轉:“別聽樞哥哥嘴上逞能,他那是跟你玩笑呢。你真若將來嫁了旁人,他不定躲在哪個角落抹眼淚呢,還千金寶馬,說得倒輕巧!不過是死要面子,逞那口舌之快罷了,日后有他悔的!”

初陽雙頰悄悄漫上緋色:“我嫁不嫁人,與他何干?他哭什么?我衍國兒郎,豈會動輒垂淚?”

清漓與清澗當即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清漓湊近,小聲詢問:“你真的沒覺得樞哥哥對你和對別人有什么區別嗎?”

初陽豈會不知?但她和齊樞從不提主動提及各自的感受,心事也只是于無聲處揣摩試探,如何宣之于口?

“初陽姐姐,”清漓忽然又轉了話題,眼神飄忽,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怯,“你二哥……呃……”她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你二哥近來可曾向你們提起清漓?”清澗順著妹妹話頭,替她道出心事。

“沒有沒有,不是這個意思。”清漓急得連連否認:“我,我……”

那點女兒家的心思,盡在不言中。清漓自幼立下誓言:我要嫁,便嫁衍國最勇猛的男兒。他戎馬倥傯,踏遍四海,我永生相伴相隨。她偶然見了趙抑陪太子與公子樞習武的英姿,其身影便揮之不去。上將軍二公子趙抑,自然成了她理想的夫君。

上將軍對二子極嚴,寒暑不輟,必早起習武。趙蒙、趙抑深諳兵法,天資卓絕,日后定是輔佐君王、南征北戰的棟梁。

每遇趙蒙、趙抑入宮,清漓立時借送點心、湯飲之名去武場邊駐足。

趙抑起初視清漓公主為小妹,偶爾來湊個熱鬧,并未放在心上。后漸覺她敢想敢為,率真爛漫,常語出驚人,令他這受嚴格家教之人手足無措。

他倒頗喜清漓率真的性情,尤其習慣其言行后,反覺哪天清漓不來觀武便索然無味。習武間偶觸清漓崇拜的目光,腦中便如斷弦,甚至數次心神搖曳為刀劍所傷。趙蒙與初陽早將這層心思看在眼里,只是礙于場合從不點破,私下里卻常拿他打趣......

沐野鳴風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莒南县| 鸡泽县| 永清县| 东辽县| 津南区| 八宿县| 南丹县| 噶尔县| 浙江省| 肃南| 沂南县| 乐业县| 吐鲁番市| 云和县| 海南省| 墨脱县| 堆龙德庆县| 阜新市| 南安市| 米林县| 呈贡县| 兰州市| 岳普湖县| 镇坪县| 陇川县| 吉水县| 自治县| 丁青县| 沂源县| 黄浦区| 泉州市| 西吉县| 南华县| 望谟县| 文登市| 徐闻县| 平舆县| 井冈山市| 信阳市| 海林市| 兰溪市|